签全没法往她身上贴,末了只得道一声:“唉,老季家那丫头总是怪里怪气的,一点也不活泼。” 诚然,在小村的孩子堆里,谢舒音毋庸置疑是最最古怪的那一个。哪怕是那个让满村爹妈头疼到禁止孩子与之来往的佟小佳,人家也没她那么怪,只是沾了些孩子式的坏与懒。谢舒音的古怪,在于旁人甚至说不上来她究竟哪里古怪,即便有一些细枝末节也很难被不相熟的外人抓住,唯有照顾她长大的亲人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洞悉了她。 在医生处得到验证之后,姥姥总算明白孩子在情绪与感知方面的发育迟缓也是一种病,而且她的外孙女大约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发育了。 既没了天赋灵巧,剩下的就只有正常人不会选的笨办法。眼看着孩子渐渐大了,等没了‘童稚’这层护体金身,总有一天会因为迟钝和不合时宜而受人排挤,姥姥便开始强迫她,提前将一种预防性的道歉模式嵌进骨血。 对着每一个人,诚恳而走心地表达歉疚。这是姥姥曾对她耳提面命的一道要旨。 小时候的谢舒音并没有心,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儿做错了,或许正是这种不会瞧人眼色的秉性才让她犯错。走不走心外人瞧不出来,然而表面上已算是很尽了意。尽管仍显得有些不合时宜,可这么一通表达下来,也就没什么人再好意思跟她掰扯为难了。 长大以后,谢舒音渐渐琢磨透了,道歉其实只是一种逃避。正常人该做的是把事情摊开来谈,再商讨着一齐解决了根源,过后就不会再重蹈覆辙。而这些根源性的东西全是她所无法理会和解决的。她这辆小车会一次又一次反复地撵上同一道错误的辙痕,招人厌弃,任人指点。姥姥所教她的,只不过是能让她在那些难听的话语攻讦之间稍躲一躲罢了。 这些隐藏在时光里的小小关窍,谢舒音自觉是她和姥姥之间的秘密,故而并没有详细地去解释什么。而谢予淮原先就觉着谢舒音有些地方与常人不同,今日这一遭,算是彻底印证了自己的猜想,心中便不由得沉沉地往下一坠。 既是心痛,又是怜惜。 眼睛逐渐适应了浴室内的昏暗,这样近的距离,已经足够让他将谢舒音看清了。 “现在……有好一点了吗?”他努力不去注意那些精致而又微妙的轮廓,伸手摸了摸她膝盖的伤口,表皮浅浅地擦破了一层,“先起来,去我那儿,我给你上药。衣服呢?” “在那挂着。”谢舒音一指门边,又摇了摇头固执地不肯起身,“地上好脏,我想再冲一下。” 谢予淮知道女孩子都爱干净,她说的也在理,就这么回去,洗了也跟没洗一样,于是道:“嗯,好。” 谢舒音抓住他的手腕,“教官别走,我害怕。” “……嗯,好。” “我脚疼,站不住了,教官帮帮我,好不好?” 她两手紧攥住他的腕子,小小的姑娘力气倒是甚大,直攥得他手腕生疼。那双乌浓的黑眼睛又眨巴着望向他,贝齿轻印在唇上,隐约透露出一种谨小慎微的依赖。 谢予淮斟酌片刻,抬起另一只手,在她湿漉漉的发顶轻轻揉了揉,“好。”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