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并未细听同僚们夸赞,而是将自己刚刚写的那封奏疏写完,之后他将奏章递至通政司,便又去了张府一趟。 因张居正此时已决定归乡了,张府门前站岗的官员们也都散了,柳贺此时上门却未见着张居正,反而被他的管家游七拦下。 “张大人缘何劝老爷归乡,此时变法正急,老爷此时归乡,朝中恐怕有变啊!” 柳贺虽不喜游七,平日待他倒是客气:“恩师应当也知,若是变法只靠他一人之力才能推行,那这法恐怕也难以长久。且恩师此时回乡,才不会有宵小接机生事,这反而于恩师名声有碍。” 柳贺头头是道,加上他的确能在张居正面前说得上话,游七神色不愉,但柳贺只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,真正做决定的人是张居正,张居正若是要走,朝中无人可拦,张居正若执意强留,也没人能够劝动。 张居正决定回江陵,官员们也看出他不会再留朝中,劝说他留下的那些奏章也不再往通政司递了,总之朝中大事仍由张居正决定,与张居正关系 亲近的官员也不必担忧自己的官位受影响。 这几日,朝堂上最引人关注的事是,詹事府少詹事、翰林院侍读学士柳贺弹劾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、御史曾士楚! 他在奏章中写道,言官之责是纠核百官,陈三谟身为言官之首,竟首先鼓吹挽留元辅,陷元辅于不忠不孝之地,此乃台谏之大失职! 曾士楚为御史,却不顾清议,他耻与此等构陷恩师之人为伍! 陈三谟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,曾士楚却是柳贺的同年,隆庆辛未科的进士,柳贺这些同年中,有如傅应祯刘台般敢直接触怒张居正者,也有如曾士楚这般谄媚张居正者。 陈三谟是高拱的门生,他上疏令人不耻,人人都知高拱与张居正是政敌。 而曾士楚是张居正的门生,满朝文武皆还未上疏,他就急不可耐地劝张居正留下,在旁人看来,门生行事必然看恩师脸色,曾士楚于百官之前上疏,想必也是受了张居正指使。 为何刘台上疏会令张居正震怒? 柳贺又为何尽全力阻拦吴中行与赵用贤? 正是因为他们是张居正的门生,这疏一上,杀伤力实在太过巨大,不管是对吴赵二人,还是对张居正本人,这伤害一旦造成,日后便很难再弥补过来。 柳贺不愿张居正被陷入不忠不义的境地,且此时清丈田亩策正在施行,之后一条鞭法也会执行,张居正本人所受的攻讦越多,日后也会成为旁人将他的变法推翻的理由。 柳贺这疏一上,翰林院众翰林先是惊讶,在张居正夺情/事上,柳贺的反应是众人之中最小的,众人心想着,柳贺如今官位在这里,总不会如初任官时那般肆意了。 可张居正才决定归乡,众人皆知是他劝解之功,柳贺偏偏在这时候弹劾了陈三谟与曾士楚,这着实令人意外。 第178章 之后 柳贺如今已是词臣中的一号人物,他这一疏一上,影响力自然非同小可。 陈三谟是台谏领袖,历来只有言官弹劾旁人的份,哪里轮到旁人弹劾他们? 柳贺这封奏章却结结实实列出了陈三谟与曾士楚的罪状。 偏偏他所列的条条在理,陈三谟与曾士楚也反驳不得。 孝道人伦一向为天下万民所重,他们读书人读四书五经,经义中从来少不得一个“孝”字,言官们始终高标准要求别的官员,可到了他们自身,却为讨好张居正将孝字抛到脑后。 柳贺先占了公义二字,陈三谟与曾士楚在张居正夺情一事上又确实不占理,对柳贺所列出的种种,他们很难反驳,在上辩的疏中,二人强调,他们之所以挽留张居正,其实并无私心,只是为朝事考量罢了。 不过张居正眼下已返乡守制,所谓为朝事的说法似乎也没有了说服力。 当然,言官们也不是吃素的,柳贺上疏刚弹劾完陈三谟,户科给事中就将他在扬州的旧事翻了出来,其中颇有为王焕叫屈的意味。 还有一位御史弹劾柳贺,说他早不上疏晚不上疏,偏偏挑了张居正离京后上疏,分明是沽名钓誉,只捡软柿子捏。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