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贺觉得,天子这个人虽然小心思颇多,但他刚刚亲政,心中必然是抱着为国为民做些什么的想法,柳贺附上了自己对财税、军政、文教各方面的看法,天子看了片刻,又将那奏章放下。 “柳先生。” “臣在。” 天子道:“张先生要离朝,朕该如何是好?朝中一日无张先生,朕心中始终惴惴不安。” 陈矩也在一旁附和天子道:“柳阁老,陛下所说句句为实,昨夜念叨着张先生,陛下都没有睡好。” 柳贺同样一副被感动到的模样:“有陛下此言,恩师心中必也十分激动。” “但见了柳先生这封奏疏,朕心中总算安下了心。”天子道,“天下臣工若皆如柳先生般该有多好。” 柳贺低垂着头:“陛下,臣不敢当。” 听天子的意思,恐怕是以为他要当第二个张居正。 柳贺自然不会有这种想法。 大臣们都想当张居正,如此才能令一身抱负施展,可惜纵然世人对张居正多有抨击,却无人能成为张居正,柳贺也不能。 这天底下只有一个张居正。 “柳先生,朕初亲政,于朝事有许多不通之处,满朝官员中,朕最信重者为柳先生,但愿柳先生莫令朕失望。” 柳贺正色道:“陛下,臣虽没什么本事,但对陛下、对百姓,臣都尽己所能竭力而为,此为臣发自肺腑之言。” 即便坐上阁臣之位,柳贺也十分平和,他面上虽有年轻官员的锋锐,然而内心依旧沉稳十足。 天子定定望了他一眼:“只愿日后柳先生能记住今日之所言。” 此次见天子,柳贺觉得,天子除了气势一日胜过一日外,对大臣也逐渐有了防备,不似此前那般直白,为君者大多如此,能对臣子敞开心扉者少之又少。 不过柳贺心中多少有些失落。 犹记得当初他被外放扬州时,天子赐他飞鱼服护他安宁,两人私下也互通信件,天子不似如今这般成熟,却令柳贺十分敬重。 但到了今日,他们之间终是有了君臣的隔阂,尽管天子仍是信赖他的,却无法像过去那般全心全意信重。 不仅天子如此,他也是如此。 …… 柳贺入了阁,便接掌了一部分申时行的活计,原先在内阁中,张四维和申时行都是张居正的辅佐,诸事皆由张居正一人定论。 但张四维接了首辅一职,他清楚自己无法像张居正一般将朝堂掌控住,便处处收买人心,凡遇要事,必由几位阁臣一同协商,对待六部几位正堂也十分礼遇。 而此时,张居正疏上至第四十封,天子终于允他归乡。 尽管张居正没有大张旗鼓,可满朝文武都清楚,属于他的时代已渐渐过去了。 柳贺去见张居正时,他的身体愈发孱弱,人也十分消瘦,不过柳贺视线与他对上,他眸子依旧十分迫人,只轻轻朝柳贺一瞥,便有一股难言的威压在。 “你不在内阁办事,来此做甚?” 张府内外都在打点行装,张居正此次回江陵,日后必然不会再返回京城了,张居正几子 中,前三子都是进士出身,四子袭了锦衣卫的职,五子六子则都随他返乡。 对比张居正任首辅时的威风赫赫,此时的场景不免有些凄凉。 柳贺不由道:“恩师此次归乡,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。” 张居正一向待柳贺十分严肃,此刻却露出了笑容:“我人虽在江陵,你在朝堂做了什么,都能分毫不落地传入我耳中。”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