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候的事?” “就拉开姑娘那阵,冯二小姐扑上来还要打,是他替姑娘挨了几下,否则花了脸的就是姑娘了。” 妙真眼往前头寻,没看见良恭,丢下帘子又撩开另一边。良恭果然走在轿旁,脸上的血早被太阳晒成了几条暗红的痂。 他皮肤略白,上头断纹交错,乱影纵横,在烈日照射下,整张脸几如一片碎了的玉又拼凑起来。可再拼不出原来的表情,成了张面具,凌乱得麻木。 他有心事,妙真知道,却猜不透。越是猜不透的越是好奇,她索性趴在小小的窗口,眼不好直勾勾盯着个男人,就把目光投射到起起落落的石板路上。 地上的石板被年月洗得光滑润泽,盯得久了,眼一花,便将这路看成一条流不尽的长河。人群是这河的浪潮,她在南来北往的浪潮里猜想他。 渐渐人潮中有人侧目回首,嘁嘁议论。白池耳力好,侧眼看见她嵌在小窗上的脸,忙劝,“快把帘子放下来。” 妙真不依,“轿里闷,我想透透气。” “人家议论呢。” “议论什么?” 还能议论什么,左不过是她这张夺目的脸。打得乱蓬蓬的头发,丢了一只珥珰,还剩一只晶莹剔透的碧玺在腮畔晃荡,显出另一种不循规蹈矩的俏皮。 她知道自己这份美,却因为一点虚荣心,向来喜欢从别人口中听说。但今天似乎有一点不一样,她不单要自己听见,也希望沉默不语的良恭听见。 偏偏白池不愿意说了。她看一眼妙真的脸,真是没什么好说的,耳边蹦着那些熟悉的夸赞字眼,都不是对她的,却都是她耳熟能详的。她转述过太多次,每一次都好像是自己对自己的践踏。 其实论相貌,白池算得上个中翘楚,可时运不济,叫她碰上妙真。 她走在妙真投在地上的影子里,心酸地微笑,“还能有什么,人家是在议论,怎么好好的个小姐弄得这蓬头乱发的模样。快放下帘子吧我的姑娘,要叫人瞧笑话了。” 妙真瞟良恭一眼,手高高地挑着帘子,就是不肯落,凭白池如何好劝歹劝。 末了还是良恭抬起一只手将妙真的脸摁回去,帘子也掣了下来。 妙真在轿里发了一会懵,慢慢回荡神思,好不生气,又撩开帘子,“你简直没规矩!你这是以下犯上!你敢拿手推我?看我回去不告诉瞿爷爷扣你的银米!” 良恭瞅她一眼,没所谓地笑了下,“随你扣好了,五两银子,又不是卖了命给你。” 一下怄得妙真把窗口捶了捶,“嫌少、嫌少你就趁早离了我们家!” 两个人一时眼对眼,似乎下一刻就要落得个曲终人散的局面。 偏巧轿子途径凤凰里的巷口,妙真还记得他家就在这条浓苔遍布的巷。她就是这样子,气来快,也散得快。一下子软下声来,脸上还是负气的表情,“喏,你们家到了,你可以趁这会回去瞧瞧你姑妈。” 良恭扭头去看,果然是那熟得不能再熟的路口。他天不亮才从这里走出来,此时要再走回去也有些没力气。 他有些神色惝恍地转回头,“不回,先回府。”说着把轿赶轻轻拍两下,吩咐抬轿的力夫,“快着些。” 快得那巷口匆匆错过,妙真望着,一瞬间觉得他是落荒而逃。 方才还怄得恨不得扒他的皮,这会又忘了。看着他的脸,倒生出些怜悯,“你脸上又在流血了。” 白池跟着瞟他一眼,轻笑道:“对不住,我可没带帕子。” 良恭抬起手背蹭一把,照旧无所谓,“不管它,随它去流。” 妙真丢下帘子,在轿内翻遍全身也没找着手帕,一定是给冯二小姐打掉了。她把身上的披帛扯下来递出去,“你用这个搽搽。” 良恭从前与严癞头收账,少不得跟人动手脚,受伤是惯常的事,这点子划痕压根算不得什么。他本不耐烦理会,可是抬眼间,看见妙真殷勤地伸着胳膊。 他竟说不出什么话,只得接过去胡乱揩了两下。这披帛是暗花云锦的,轻轻柔柔地触碰着,像几个温柔指端搽过他的脸。他不由感激地看了一眼妙真,就把揉得一团红霞似的披帛递回去。 白池横在当中,把他的手瞥一眼,“上头染了你的血,姑娘还怎么用?不要了,丢了吧。” 良恭的手悬在小窗前,欲收难收的难堪。不想手心软动两下,是妙真拿回了披帛,落下了帘子。 她悄么挑出一条帘缝,接着在细缝里猜测他。细窄的罅隙不够看见别的,只看得见他。他的冷态,他的潦倒,他每一分平静的表情都像是在妥协和认命,但眼底却又有点桀骜的浮光。 良恭太复杂了,肚肠里裹满尘世风霜。所以她猜来猜去不过是在枉费力气。 披帛在腿上乱堆着,她用另一只手去触摸,摸到一点温热的血斑。她并没感到愧疚,只是骄傲地认为,她的美,是值得男人流点血与泪的。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