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感觉也没有过去。他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,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 “转院到京城之后,第二天。”夏丽说,“应该是下班之后过来的,还穿着西装。他说是你的老板,路过医院顺便来看看。” 从青少年长成男人,变化其实很大,但奇迹般地,夏丽确实一见他就认了出来。她也没办法认不出,因为那是她的儿子放在心里那么多年的人。但纪驰不知道夏丽认出来他,只跟夏丽介绍说,阿姨,我叫纪驰。夏丽竟然是在纪驰自己口中得知他的名字。他把夏安远称作小远,说他来替小远来看看阿姨你在这里住得适不适应。 那一瞬间,她几乎是立即明白了夏安远做了什么才换来后面的所有一切。很难描述她那个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心情,有太多的话想问,也有太多的滋味堵在喉头,到最后,她什么也没说,安静地看了纪驰一会儿,只问了一句,“小远呢?” 她看着纪驰忽然愣住,看着他垂下眼睛,看着他竟然露出来一点晚辈被长辈责备时的会露出来的模样,看着他低声说,对不起阿姨,小远最近有点生病了。 两人一直沉默到纪驰的手机铃响起,在他接过电话向夏丽告辞准备离开的时候,夏丽叫住他,对他淡淡笑了一下,“小驰——这样叫你可以吗?”她说,“我不在小远身边,他又一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……还请你帮忙多费心照顾照顾他,好吗?” 房间里面一片死寂。 夏安远喉咙动的时候竟然尝到了轻微的血腥味,他嗓子痛得像被刀割一样,要用很大的力气,才能从伤痕累累的喉管挤出来声音,“我不明白……”他用手掌撑住额头,身体很低地俯下去,胃里此刻也在抽痛,他说,“我不明白……” 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,不明白为什么夏丽要忽然跟他说这些,不明白现在这个妈妈和小时候那个妈妈怎么会是不一样的两个人,不明白他听到这些话为什么会变得更痛苦更无力,不明白事情的一切发展说明了什么,说明自己到底是正确的,还是错误的? “小远……”夏丽在叫他,“小远。” 夏安远迟钝地应她,闷声从胸腔里传出来。 “我一直没有跟你提过这个问题,是因为……我在逃避。”夏丽说,“逃避是因为…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 “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,想了很久了。你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我就没想明白,现在更想不明白,是不是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呢,如果我不这么教你,不对你那么严厉,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做你想做的事,爱你想爱的人,活得轻松一点?” “妈,”夏安远仍然把眼睛埋在手掌里,“你没错,”他说,“你没错。” 看了他很久,夏丽才伸出手,轻轻把夏安远的手拉开,见到他疲惫的眼睛。“我本来以为我是对的,但见到你这样子,我想我做错了。”夏丽去摸夏安远微微凸起的颧骨,一眨眼睛,眼泪就掉下来,“我们小远这么懂事,这么努力,这么好看,就应该做自信的孩子,让大家都看见你,都喜欢你。也许……我一直让你收起来的东西不是软肋,而是你的武器,是我用它们伤害了你。” 夏安远张张嘴,想要说什么,一抬眼,见到了夏丽的眼泪。 “对不起小远,是妈妈让你难受了。”夏丽说,“妈妈太没用了。” 夏安远想要安慰她的,他想说妈你别哭,对身体太不好了,也不要再说谁对、谁错,一切全都过去了。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,心里好像有无数股力量在拉扯他,又缠紧他,他第一次见对他这样柔和的妈妈,他有些怕,怕他还没回到真实的世界里来。 紧接着,他听到夏丽问他:“是他对你不好了吗?” 当然不是,他对我很好,非常好。 “你们分手了吗?” 是分开,不是分手。 “为什么要分开呢?” 我也不知道。如果是因为他要结婚的话……他说他不会结婚的。 “小远,你不想离开他吗?” 夏安远怔住了。 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在这瞬间停滞,那些拉扯又紧缠他的力量突然消失,地心引力也消失,他浑身发麻地飘到了空中,混沌的最中心,往下看,大地阴沉黑暗,连影子都照不见,往上看,头顶是乌云,填满了整片天,厚重得快要坠下来。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