簪缨忽然有些庆幸搬了出来,否则再在小舅舅洞若观火的眼皮子底下待着,他那么多智,那她重生的秘密,岂非也有暴露之险? 真有那一日,他会如何看待她呢…… 簪缨抬手在脸上胡乱揉弄一通,手心肉和腮颊肉一时也分不清何者更软,心血来潮唤了声:“狼。” 话毕,便见一大团毛绒绒的白,趟过门槛,懒懒踱到她身边。 簪缨心道真是神了,这样叫它,竟也听得见,竟也听得懂。她低下头,煞有介事地与之对视:“狼,我摸一摸你,你乖乖的,不能咬我。” 白狼俯首轻啮簪缨的裙裾,她探出手,轻轻抚在狼耳下的鬃毛上。 触感意外柔软。 这厢净手用过饭,杜掌柜那头儿,也安排好了大司马亲卫的巡值次序,又去小娘子的厢舍寻到任氏,叽咕了几句话。 簪缨在屋里听见,隔着夕阳映照的窗影问,“是杜伯伯吗,可有何事?” 她担心是郗太妃那边出了什么反复,不一时任娘子入内,却道不是,含笑道:“老杜心思多,想到了一个事,让我同小娘子说说。” 簪缨奇怪,“杜伯伯自己为何不同我说?” 任氏笑道:“这个人爱讲老礼儿,小娘子的香闺,他不好唐突。不必理他。” 而后她便按老杜的意思,将当年徽郡王之父让位太子一事,同簪缨讲了个大略,低声说:“女郎先是与太子退婚,如今又奉养起太妃,还搬到了同太子一脉不睦的王丞相的邻府,咱们虽问心无愧,不怯宫室,却还是要防备一些。” “毕竟,若无当年那场让储,今日入主东宫的……” 簪缨心中意动,听懂了任氏的未竟之言:——那今日做太子的,便该是徽郡王李容芝。 她从未想过这宗室夺嫡里头的弯弯绕,一愣之后,反而勾挠着狼颈窝的软毛笑起来。 “我要的便 是他们多想,想的越多越好,越乱越好。” 徽郡王都不怕,她怕什么。 任叠衣注视小娘子纯良无害的笑容,惊异非常。 宫里果然乱得不太平。 前一日,太子突发恶疾,头疼难忍,惊动了半个太医署的医丞至东宫诊治,却都诊不出所以然。 从脉象上看,太子殿下气血刚健有力,毫无病征,可太子就是掐着头颅呻.吟不止,亵衣一身身的换,依旧冷汗浃身。 庾皇后和衣在东宫陪护了儿子一夜,急如热锅上的蚂蚁。 到了今日,又有徽郡王夫妇进宫接走郗太妃,如此举动,只差没明说是宫里没照顾好老太妃了。 暗夜,中斋,皇帝在金枝灯下,盯着眼前长长铺陈开的已经对咒了三日的绢布,低声自语:“鼎不能移……” 四个字,连说了三遍。 他原以为,阿缨向皇室退婚,便是她最叛逆惊骇的举动了,没想到后来她又与傅府闹僵; 他本以为她与宫里和家里都断绝,已是最不明智的了,结果紧接着,阿缨又上到行宫与卫觎结邻; 他本以为,如此她该算满意了吧,可她竟敢又问宫中讨债; 本以为到了这个地步,这小小的女娘也称得上一句胆大包天了,却更没想到,她居然一口答应奉养太妃,搬到了乌衣巷。 她曾是那般乖巧省事的一个小女娘啊。 皇帝眸色低沉,有一个念头兀然冒出来,又被他抛出脑海。 他等了显阳宫那边两日,到而今,还无动静,便知道能用的对策不太多了。 傅簪缨如今的行为已不能用常理揣度,到时真捅出什么闲言碎语,好说不好听。 往大了说,南朝是华夏江山的正统,这丑闻若是传过江去,让后秦、北魏那些蛮狄儿听了,被那贼厮笑话一回都不值当。 一国之君的气量,李豫还是有的。 东西不是不能还,只是为首那些庙堂社稷之物,断乎动不得。 原璁屈膝在案前挑灯花,见陛下眉头枯索,眼神向绢布上瞟了瞟,思索一番,试探着道:“陛下,依奴愚见,其实那鼎器礼器即便送还回去,龙威在上,傅娘子又如何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