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,我问你,你可曾放言说邵五郎君才学不堪,德不配位,莫说三品,便是给你磨墨都不配?还说甚么九品官人法取才不当,当弃。哼,好狂妄的口气,就凭这两句,把你抓进大牢都不冤。是我们大人看在你有老母要奉养的份上,方才饶了你,倒给你脸了?” 青衫郎慢慢道:“我有策书十卷。” 紫衣文掾越发不屑,轻唾一口,“真当自己是苏秦转世,抑或张仪再生了?依我看,你若想给你阿母治病,也不必指望当个小吏,赊支禄银,直接去白马寺抄经赚几个子儿还快些。说不定啊,住持慈悲,还能施舍一口薄棺给你呢——哎,你打!” 他说完话,看见青衫男子蓦地握紧拳头,反将自己的半边脸俯凑下去,“打呀!殴打朝廷官吏,便等着吃牢饭吧,你这老母也就无人送终了。快些打,快些打。” “玉儿,算了……”竹担上传来一声孱弱将断的呢喃。 簪缨在马车中皱眉看着这一幕。 直到中的大门闭阖,青衫郎的拳头也没能砸下。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,青衫郎对着那扇高门,笔直站立许久,慢慢地跪倒在竹担前,埋头,手指用力按住那些劣质竹简锋利的边缘。 “阿芜,”簪缨垂下眼睫,“你取些银钱……” 她话音未落,便听一街外的石阶子下,一道低沉而阴狠的声音响起:“一朝权在手,杀尽负我人。” 一字字的恨毒,仿佛从牙缝中挤出。 簪缨心内霍然一跳,目光如炬地望向那青衫人。只见他仍然跪在那里,洗旧的青衣曝于烈日之下,仿佛一片泼洒的废墨,然他的脊背桀然不屈,一寸一寸紧弓了起来。 “这人好吓人啊……”阿芜也听到了那句瘆人的话,心想不是狠命之徒,断然说不出这种话来,手里拿帕子包好的银锞,就不知该不该给出去了。 她犹豫地看向小娘子。 “给他吧。” “唔,到底小娘子心肠好。”阿芜便包好了帕子下车,又听小娘子叫住她,轻轻道:“不是施舍钱,是买策钱。他不是有策书十卷么,都取来。” 阿芜很困惑。 青衫郎也很困惑,他看见一个绿裙小女娘走到自己面前,将一个碧色帕包放在他手心,而后,不知谁家的健仆,将他的策简一一搬到街对面的一辆马车上。 “小子沈阶,敢问……”待他想起问名时,那辆马车已经辚辚驶去了。 杜掌柜对于小娘子的吩咐素来听之任之,小娘子要什么,他便取什么,绝不多问。事情办妥后,一行车马驶回乌衣巷。 车内。那些竹简堆在簪缨手边,她却不曾打开翻看。 其实她自己也有些迷惑,阿父的书她尚且看不完,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看些不知底里的书策,她方才的反应,会否有些莫名其妙了。 然而当她在府门前下车,突然看见李景焕的时候,望着那张脸,簪缨豁然开朗。 ——有些以强凌弱的欺压,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,众目睽睽,却无一人声援;而有些欺压,只发生在重闱深暗的角落,即使说出来,也无人相信。 ——有些无能为力的痛恨,可以宣之于口,哪怕再狠毒吓人,也不过十字而已;而有些恨意,连说都说不出口,只能深藏在腹,如鲠在喉。 但那冤,那恨,那苦,那志,一般无二。 李景焕一步步走过来,唇边努力泛起一片和风霁月的笑意,就像小时候他每次下学回宫,宫廊上那个久候的小豆丁喜欢看的那样。 至近,他软下眉眼,很轻地低语:“阿缨,你消消气。” 第30章 簪缨粉面含霜, 脚步未停,直接从李景焕身侧走了过去。 一面走,一面头也不回地说:“称呼上留神, 别叫我拿唾沫星子啐你。” 一口地道的吴侬软语,说出的却是如此不地道的市井俗言,李景焕直接愣住。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