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在意傅则安会做何选择,那家人的事,在她这里已经勾销了。簪缨只觉得这种一家家上门自揭丑事的主意,促狭之极,诛心之极,不像出自小舅舅的毛笔。 徐寔一脸冤枉,“小娘子是对徐某有何偏见,还是对大将军有何光风霁月的误解?” 难得大司马此日平易近人,亭子外围的数名武卫亲随大着胆子偷笑。 卫觎视线虽未离开竹简,也若有似无笑了一声。 那佩刀立在竹荫里的林锐见状便道:“小娘子有所不知,我们大将军啊,初投祖将军时,身上高门子弟的习气重得很——大将军莫瞧我,这是祖将军原话嘛。祖将军欲磨砺大将军,马前卒都不要他做,命大将军专司阵前骂战。本以为大将军拉不下脸皮,谁知读书人骂起人更狠,加上大将军悟性高,营里头的糙话学得那叫一个神通,当时匈奴将领还给这独一份的叫阵起了个名字,叫‘文武骂’。文武骂一出,甭管临兵城下的胡人头头要守要战,就没一个不头疼的 ,至今淮水一带——” 卫觎摸起一颗松穰儿弹上参军的膝盖,林锐立刻住口。 簪缨吃惊,忘了吹籥,眼神亮闪闪地扭头盯他。 卫觎落下眼睫扫了女孩子一眼,不动声色,“听他胡说,假的。” 簪缨哪里还肯信,饶有介事地哦一声,“原来小舅舅还会骂人。” 她极尽想象却也全然想不出,那该是怎样一种场景。 卫觎向上动了动唇角,不语了,纵容她取笑。 林锐因为知道大将军想逗小娘子开心,以逐散她心中哀思,所以才敢大着胆子犯上一回。目睹大将军此刻的好脾气,他心中简直哀叹,平常若能分给他们十之有一,那必是如沐春风一样的日子了。 这里正做着美梦,杜掌柜从那头的花园月洞门过来,手中捧着一本账簿,止步在亭下。 “小娘子,瑞亲王府方才派长史送来了赙仪。” 自从成忠公沉冤得昭,此公的机谋果敢,忠义气节随之传遍建康城。南朝门阀,最讲名望二字,故而京中的宗室王公与大大小小的世家闻风而动,知簪缨为父举丧,陆续都送来了赙仪。 这也因为,乌衣巷的新蕤园如今水涨船高,里头不止住着成忠公独女,还赡养着一位蜀王太妃,又坐镇着一位大司马,更听说三吴首富也在马不停蹄地往京里赶。 所以这座门阀,无疑已成为乌衣巷中最炙手可热的一幢府邸。 若非忌惮住在里头的大人物来头甚多,不少世家便是腆着脸也想来走动走动。 “天气这么热,难为杜掌柜操劳。”徐寔笑着邀客,“不如坐下喝杯茶,慢慢说话。” 杜掌柜看了小娘子一眼。 簪缨目光闪动,起身向卫觎轻道,“小舅舅,我过去说两句话,等我回来分茶。” 规矩地禀告后,她方随杜掌柜走出麾扇园。 茶炉旁的阿芜见小娘子离开,亭里亭外剩下的全是大司马的人,虽说天真无畏,犹豫了一下,还是撂下风扇随小娘子退出园子,心想等会再跟小娘子回来,也是一样的。 这一来,人走茶沸,无人去舀。 园亭中难得的片刻轻闲时光,顷刻流散了个干净。 林锐将身板绷直了些,玩色全无。 徐寔看清卫觎明显淡下去的目色,笑着圆融:“小娘子越发长大了,有什么事还要避着人说。” 卫觎撂下简子,露出一对漆沉的瞳眸。 “文远以为,她向庾氏要蚕宫,意欲何为?” 他此言问得突兀。 徐寔心里随即冒出一个念头,眼锋骤紧,又觉得不可能地掠了过去,淡然道: “大抵是心向着主公,想给卫娘娘出口气吧。那里毕竟是当年卫娘娘亲桑之所。” 紧跟着,他微微压低声音,“大将军此番回京,除了为着小娘子的生贺,便是为祖将军请封。而今朝廷的追封已经下达,至于说服朝廷同意北伐,还要徐图,京口不能久离,六月十五过后,大将军便当回了。” 见卫觎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