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若来找我帮忙,在她看来,是拖累了我,是亏欠,是求人;用别人,是御人。二者天差地别。” 他知道,她心里头有过不去的结,别扭着,不愿走依附他人的老路。 所以他即使察觉了簪缨的打算,也一直装作不知,不去戳穿她。 徐寔听罢喟叹一声,原来如此,论对小娘子的了解之深,没有人会比大将军更用心了。 他想起小娘子幼年经历的那些事,不由又眯紧双眸,心中哀怜。一路谨小慎微长大的孩子,忽然遇到了一个由着她随心所欲的靠山,反应却不是肆意欢喜,而是生怕自己连累到这个来之不易的亲人,反而变得小心翼翼。 那个人若在天上得知,该是何等心疼…… 徐寔不敢想下去,放轻声音道,“大将军打算如何?” “再留一个月。”卫觎道,“传书回北府,令谢榆携我绿沉槊来。朔风、易水两营撤出淮水线,回防北府。广陵十营各抽调一千精骑,分别卡进瓜步、寿阳、江陵、西陵,助守荆豫。北府军,”卫觎眸子敛芒一缩,“向京城全线内收六十里。” 京口作为南朝都城东北门户,距建康不过五舍距离,内收两舍,与大军压境何异! 更别说全面撤走防淮军营,相当于对北魏胡人门户大开。 徐寔揪着胡须正要开口,卫觎又道:“军师不必多劝,北边不敢动——动了更好。我命里,大抵还容得出一个月 闲散日子来陪陪她。 “多了我也没有了。” 听他说得如此萧索,徐寔只剩苦涩的份儿。 又听卫觎道:“葛神医,派人尽快找到其行踪,带回建康。” 徐寔闻之即了然,大将军寻找神医为的不是自己,据那宫人交代,庾氏给小娘子用下的丸药不知何物,又何以使人一夜之间失去记忆。想当初大将军回京后的第一件事,便是带小娘子去顾氏,怕的便是这个,然而精通歧黄之术的顾公却不曾诊治出来。 就像当年,顾老也诊不出将军体内古怪的蛊毒,还是请来多年好友葛神医为将军把脉,才知此为羯人蛊。葛神医翻遍古籍医书,历时一年之久,方配出了那七味药引做解药。 只可惜,配方不易,寻找奇珍药物更难,时至今日还有两味药苦搜不到。 屋里静了一刻,徐寔开腔:“我只在想,大将军回京后除了第一次拜访顾公时,还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,后头几次谈事,都被顾公撵了出来。如今这一变防,宫里怎样先不说,想得到顾公的支持,就更难了。” 卫觎静了静,嗤一声:“南人偏安贪逸久矣,满朝文武,何人知我。” 可没人支持,仗就不打了么。 可若连自家人都护不周全,再说什么收复汉土之志,就全是屁话。 卫觎一低头,就能看见地上未涤净的血,就会想起方才听到的字字句句,喀然一响,是齿关咬合声。 他努力压制着体内凶戾,低下颤眉对军师向外挥了挥手。 东堂。 沈阶沉默得过久了。 他可以指天为誓,并不曾低估眼前的女郎,一个敢于与天家为敌的女子,尤其还是一个方及笄的年轻女子,无论如何,都值得人高看。他虽非名门出身,亦有傲骨,绝不可能屈身于一介庸主。 那句君以国士待我,我以国士报之,不是戏言。 但沈阶还是被女郎的一番诘问噎住。 “是以,”沈阶有些啼笑皆非,“女郎最开始向我揖礼问策,实是示弱于敌,并不曾全然信任我,而是想麻痹我露出真实面目吗?” 簪缨微笑浮浮,神色天真:“我又不知兵法,不懂得郎君所言何意。” 沈阶于是低头无声一笑。 他没有低估这位女郎,却还是低估了这位女郎。 再抬起头,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