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口“我不哭了”这种话,可一想昨晚在他面前耍泼出丑,张嘴大哭,簪缨便耳根子发热,绣鞋里的脚趾不住地往下抠。 卫觎只是含笑纵容看着她。“真好了?” “嗯。”簪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恹恹垂着头,“小舅舅莫与我计较,昨晚的事,千万忘了吧……” “还有,我听话的,昨晚所说都是气话,不会当真去西域那么凶险的地方,小舅舅莫忧。” 方才葛神医说了,长久的忧虑积在他心里,对他的身体没甚好处。 她已托他的福贪得了这许多,不能再让他劳心费神。 卫觎不动声色地眯了下眼睛。 过去恨不得把乖巧老实刻在脸上的小女娘,如今说起这种撒谎不打草稿的话,是张嘴就来了。 卫觎此刻有些信了,他的阿奴,真能用一句话把那姓释的和尚给说疯,也能脸不红气不喘地和王逍平起平坐谈条件,更能当着满京贵妇的面,有条不紊地揭下庾氏姊妹的人皮。 他离开之后,她悄然成长。 可轮到在他面前,怎么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呢。 卫觎不以为气反而纵许地低笑一声。 “小骗子。” 簪缨耳尖一颤。 她悄悄扁了扁嘴,才不是呢。 “小骗子,才过一宿,就不认得我了?”表面像是揶揄,可卫觎唤出那个称谓的语调又极温昵,“抬头看我。” 簪缨撩动上眼皮飞快看他一眼。 随即眼珠左右游弋不定,强行转移话题:“小舅舅过来,怎不给我带盏冰酪酥?” 这是过去住在这里时,卫觎给她惯成的习惯。 奇怪得很,簪缨在见不到小舅舅的时候,满心恐慌,唯恐自己害了他,唯恐再也见不到他。可她一旦见到那张风轻云淡的神容,那些恐怖与绝望又消弥无踪了,就只想和他耍赖皮。 大抵因着,他的目光有种金石笃沉的力量,习惯主掌杀伐,不劳旁人怜悯。 就是这样的人,在簪缨说完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后,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露出来。 掌心上赫然是一盏挂水珠的雪白冰酪。 簪缨瞬间睁大眼睛。 小舅舅再神,怎么可能提前想到她会说这种无理之言,好变出这个来满足她? 她一时将难为情也忘了,迟疑一下,伸手去够。卫觎手臂往回轻缩,“琉璃盏凉,就这么吃。” 簪缨无声眨掉眼睫上的水气,就着他的手舀起顶头的樱桃,艾艾送到他唇边。 阶台下一直不敢啧声的杜掌柜与徐军师对视一眼,无声退得更远了些。 作为两个知晓内情的老家伙,他们看见这一幕的心情就如同吞下了两斤拌糖的酸角,说不清是何滋味。 杜掌柜原本仅为卫觎的身体而担忧,此刻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:仿佛小娘子只有在大司马面前,才会流露出恃宠生娇的小女娘模样;大司马也只有在小娘子面前,才宛如一个神气生动的少年郎…… 而徐寔闭了闭眼,反复默念葛清营告诫过的那四个字:不可动情,不可动情。 阶台朱阑边,簪缨举着那粒樱桃,终于仰头好好地正视卫觎,乌眸水亮,一字一字说:“上一回我欠你的。” 卫觎一顿,俯身叼走那粒樱桃,“不欠了。” 不,是欠的。 “不许哭。” “……没有,才没哭呢。” 第82章 《讨庾檄文》昭告天下几日后, 废太子的诏书随即下达。朝野震动。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