簪缨接过看时,果见那平平无奇的红绳黄纸上,有一个朱笔所写的禹字。禹王治水,功耀千古,比山水祀神来得更得人心。 她便妥帖地佩在腰间。 任娘子与春堇等婢子便进船舱里去收拾。 其实走水路去京口,虽比不得快马加鞭行得快,却也是顺江流而下,最迟傍晚就到了,不会在船上过夜。 但哪怕小娘子只在船上逗留一日,她们也会将船室里布置得香香软软的,好让小娘子舒适。 沈阶等人自去船尾处的舱室安置。 簪缨第一次见船行水上,风帆鼓动,难免贪新奇,站在甲板上多欣赏了片刻。 卫觎身披黑氅,陪她观山览水。 他二人一者穿着轻薄锦衣,一者穿着厚重狐裘,看上去身隔一季,却又是一轻灵一稳重,并肩而立的两道背影,有种奇异的般配。 不过簪缨余光瞟见那领风毛拂动的狐领,终究怕江风袭人,煞有介事地叹道:“有些累了,小舅舅,我们进去吧。” 她小机灵使得再好,在 千年道行的卫觎面前也还是差着些。 卫觎只消一眼便看出了她的算盘,倒是无奈弯唇。 “我也不是纸糊的。难得自在,不必顾忌我,喜欢在这处,便多瞧瞧。” 簪缨被道出心思,便也坦然道:“这样的风景,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看到的。” 可小舅舅只有一个啊。 她半拽半拉着他往避风的船室走,不曾留意到身后与她手掌相贴的男子,双目锁在她身上,指尖微微收拢,凝视她的眸色比江水更为深沉容蓄。 船行大半日,到得京口,时值傍晚。西天的夕阳还剩一抹余晖挂在天边,照得一切都澄登登的。 船上人临渡登岸,穿过城门外的两道马栅栏,便进入了北府军镇的范围。 簪缨入城后的第一印象,便是城中街衢整肃,道路廛市,青砖黛瓦,既无区区百里之隔的建康城里那种繁华丽色,也无游冶士郎来往闲走。 她没看到有重兵屯守的情况,但从来往巡防兵队的铠甲齐肃中,军纪严明亦可略窥一端。 这座军府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息,不露锋芒,却圭角毕现。 簪缨悄悄看卫觎一眼,很像他一手治理出的地方。 巡防兵士见了大将军回来,也只是颔首驻足,让出道路,不曾有人夸张见礼,惊扰民生。卫觎直接带簪缨去了大都督府,那是他日常治政居住之所。 到府门前,尚未入门,众人忽听敞开的兽首漆门里传出一道笑得不怀好意的精犷嗓音: “……嘿嘿,徐先生,您可总算回来了。您老不是总督促卑职多读些书吗,正好老孙我近来读书有个不解的地方,想跟先生请教:这《孟子》里说,‘眸子不能掩其恶,胸中正,则眸子瞭焉’,那要是胸中不正,嘿嘿嘿,是不是就该瞭子眸了?” 督府门外的卫觎目光轻闪,在那一连串浑不吝的嘿嘿嘿之前,果断抬手捂住了簪缨的两只耳朵。 果然,那闲得皮紧的东西嘴里憋不出什么好屁。 簪缨正凝神想听听那院中之人要向徐寔请教什么,《孟子》她却也读过的,骤然被捂紧耳朵,一脸茫然。 她吃力地拧动脖子,滴溜溜的眼珠疑惑看向卫觎——有什么是她听不得吗? 卫觎面色深沉,就这般捂着她耳朵走进都督府,簪缨不明所以,也忘了挣脱,跟得亦步亦趋,模样颇有些滑稽。 踏进府院,方才那口出荤言的军将一看见大司马,哎哟一声,又喜又畏,卫觎照着他劈头便斥:“膫子不想要了?闭上你的鸟嘴。”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