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,从一只竹箧中取出个布帕包裹,掀开布角,那里头,是一块手掌大小的黢黑木块。 这关乎小舅舅性命之物,令簪缨目不敢转睛,微微屏紧了呼吸 。 严兰生语气寻常,“大司马在寻此物吗?” 簪缨心下倏尔一动,抬眼紧盯男子,此事藏得绝密,他如何会知? 正紧张间,卫觎的手轻落在她肩头。 他指头轻捏了两下,帮着她松驰下来,目光颇有玩味地注视严兰生。“既然早料到我们会上门,坐。” 严兰生余光瞟过二人亲昵的举止,恍若未见,主随客便,三人相对坐于几案。 主人家垂眼看着案子中间的那块木头,神色间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淡定。 “之前蒙城杀将的事,在郡中传得沸沸洋洋,都说有位公主来了豫州,是昔年唐夫人的遗孤。再后,刺史突被革职,由陈郡谢氏子顶了缺,广问遗贤,出题试才。” 严兰生眨眼看向簪缨,“我在灵壁与颍东识得一些隐士好友与寒门士子,这几日都热衷议论着樊氏元气大损,谢君折节下顾的事,大大振奋。我却以为,谢府君出身华宗世家,为人清慎,又是初来乍到,不像会做出铲平当地大族的人,此事背后,必有人在推动。” 簪缨听到这里,不禁扣指感叹,此人与傅则安竟是一脉相承的敏锐。 严兰生接着道:“那三道试题是关键,前两道,太俭实,最后一道又太飘忽。知道金鳞薜荔的人,整个南朝也无几人,那么是何人提出的问题,又为了什么?我曾辨源,得知此物有清心血、解热毒之效,娘子既在豫州,再联想到大司马身有宿疾的那个传言,疑问便迎刃而解了。” 簪缨抓住间隙问:“那你又是如何知晓此药,如何得来?” 严兰生微笑解释,簪缨才得知,原来他早年游历时,曾与一位赤脚郎中同行过几月,听他说起古早年间有种可解百毒的神药,叫做金鳞薜荔,由边北白狄土著向南方口口相传,可惜失传已久。 “我初听此名,便觉古怪,金鳞,似鱼鸟之属,薜荔,又是藤木,那当是何物? “直到要与那位郎中分别时,我忽想到,北狄化外之地,哪里懂得识文断字,既如此,这华丽古怪之名是从哪叫开的?世人皆知,南朝人一向崇尚粉饰浮华,是以说不准就是南朝人敷衍出来的。朝着这个方向再想,我便想起书上曾载,扶余国有古树,生金苔状,似龙鳞。而百年高树,易招雷电,薜荔,岂非正是霹雳的谐语……” 卫觎在案下轻轻捏住簪缨颤抖的指尖,理解她此刻的兴奋激动,因为他亦然。 然而他不放过任何一处疑点,神色淡矍地注视严兰生,道: “路上偶听一物,既不知真假,也无关紧要,却钻研究底到如此地步,该说足下是个闲人么?” 严兰生听出大司马的疑心,指着自己的头,呵然轻笑一声:“大司马说反了。” “兰生平生无他癖,唯喜动脑,常至夜半三更脑内走马,不能入眠。某生平展眉之本,就靠着这阿物儿了,一刻不敢不动。” “也是巧合,”他解完大司马疑虑,又含煦看向簪缨,“两年前,在我刚落居在此的时候,有一个南燕遗民在巷陌出售此物,以换口粮。我便用一些粮食换了下来。” 他用手比了比,“刚开始是有两个这样大的,这两年被我磨去不少木末,阴差阳错也救了些中了蛇毒热瘟的乡亲。” 簪缨听他说得严丝合缝,是八九不离十了,目凝精光,终于问道:“此物可否让与我?” 严兰生敛起笑色,“大司马为大晋守国门,成忠公奉身取义,反遭蒙蔽,傅氏欠娘子的何能斗量,区区一物,敢惜乎?” 他将雷击金鳞木交到簪缨手中,簪缨握着这块巴掌大小的木头,禁不住鼻酸。 就是这区区之物,花了两代北府人近十年的光景。 小舅舅,你的命被我拽住一步了。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