严兰生听后一笑,“若那时能打起来,乞活军早在一年前便能占住豫州,豫州便尽在女君掌握,而不归朝廷管辖了。谢二是看得通透,给南朝留下了一口喘息之机。人心恋本,毕竟是南边的人,还是向着南边。” 簪缨点头轻道:“当时兖州务在破敌,青州自顾不暇,腾不出第三只手掌控豫州。彼时未下此城 ,眼下便不好硬夺了。” 豫州的流民军团兵强马壮,占据一个豫州不在话下——但父子连心,要紧的是荆州谢刺史的态度。 此前卫觎攻打洛阳时,谢韬不曾落井下石,便是留有商谈的余地,此时对豫州动用蛮力,反会把谢氏逼到建康那一边。 荆州接沿长江,占尽地利之便,轻易启衅与之为敌,又将是一场连年累月的战事。 傅则安有句话说对了,到了洛阳并非到达终点,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梳拢。 簪缨轻捻指腹,心中想着南北局势,抬首瞥目。 她看的方向仿佛是西方,又像是西窗。窗外石子径上,第一个对她提出应废除九品中正,为寒士发声的人,正拖着一身病骨跪在那里。 簪缨还记得当时的她什么也不懂。 而这主动找上门来的青衫少年,眼睛那么亮,信誓旦旦说要帮她完成心中所愿。 却也是这个扎根在泥土里的寒介之士,宁可舍弃一城百姓的性命,力推她去图谋更广阔的天地。 那身病骨,也是自有主张撅也撅不弯的硬骨头啊。 一盏微漾的茶水映出她轻锁的眉心。簪缨回头,接过卫觎递来的茶水,对他淡然一笑,呷了一口。 严兰生看着两人间自然而然的动作,心里犹豫一下,还是趁此机会提出来:“女君,其实我有个令女君在洛阳迅速立名的法子……” 簪缨放下茶盏道:“你说。” 严兰生觑了卫觎一眼,难得语塞,含糊了一下方道:“是这样,女君治疫山阳,功在一城,利在一郡,其功甚远,且山阳的百姓深信女君为佛子转世,又有昙清方丈作保……” 他话说到一半,卫觎目色已冷峻下去,定睛看向他。 傅则安察觉到二郎的意思,眉心一紧,险些要开口提醒他,你回头看看沈阶还在外头跪着呢。严兰生硬是顶着快活剐了他的目光,把话说完:“据某所知,洛阳佛教大兴,宫刹百千,南朝京都的白马寺都是仿照洛阳的中原第一寺白马寺而建,那里的虔诚教徒比之山阳城不知多出凡几,尤其是达官贵人,公侯之家,十有七八醉心佛事。俗话说,众口能烁金,何况千万人,若女君首肯,便可派人将此事在洛阳传扬造势。” 严兰生看了大司马第三眼,黏在手心的汗捻不开竹扇,“多一重身份,也不失为打进洛阳门阀势力的一个锲入点。” 他说完这番话,在场除簪缨以外,所有幕僚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卫觎。 吕掌柜敬陪末座,之前那些什么吏治啊州府的话,他听得糊里糊涂,只有这话他听明白了,这小郎君是要撺掇东家扮成转世佛子,哄弄洛阳的达官贵人呢。 吕掌柜别的不知道,大司马对东家护成什么样儿他能不知?就冲方才大司马眼睛黏在东家身上那个劲儿,只怕恨不能一人霸占了东家,怎可能允许这种提议。 他明显感觉到,屋内的氛围被一种无形的冷翳压制住了。 只有簪缨没回头看卫觎,反而认真思考起此事的可行性。 “装神弄鬼……” “非也。”严兰生忙道,“昙清方丈独具慧眼,信誓旦旦服膺于女君,必有缘由,只是女君非沙门之人,不信罢了。此举也不是让女君捏造什么谎言,不过是借现成之势。” “唯一不妥的是,女君救治疫民原为一片公心,用作搏名,未免显得……真仁真义也成了假仁假义。是以要请女君裁夺。” 严兰生除了怕被大司马灭口,另一桩担忧便是怕女君的道德感太高,不屑行此邀名之事。 却不料,簪缨思忖几许,笑着弹了下案几,“怕什么,传啊。” 卫觎侧动视线,渊海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的笑容上。 严兰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