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想不出二人葫芦里究竟想卖什么药。 …… 结果此后一旬之间,当日赴宴的世族家中,陆续便有子弟被擢入朝堂省台为官。 虽是六品之下,不入中枢,却无异是第一批融进新主朝廷的仕宦。 这几家在洛阳城的地位,也一下子水涨船高。 更奇异的是,所有亲赴唐氏女君斋宴者,府中常年身患顽疾的长辈亲友,短短几日内,病情奇迹般地重者转轻,轻者转好。 何氏有位患风痹卧床了十来年的老夫人,居然不过十日,便可颤巍巍地拄杖下地,在儿孙的搀扶下出现在白马寺中,观者以为神迹,口口相传。 传到最后,就成了身为转世佛子的唐娘子神力无边,顺应唐娘子者受益无穷。连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赞词,都传得有鼻子有眼儿。 这阵风传到王承耳中,他不禁大诧。 前者世家子弟入仕一事,他还能看得分明,不过是皇宫那头见钓不动大鱼,想拉拢些小虾米造势;可是短短几日就让这几家的病人转好……王承便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其中关窍了。 ——他们又非真佛真神,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? 若说是使诈造假,王承又亲眼得见几位已经病骨支离的小世家族长,病体渐瘳,气色转好。 他暗中遣长史去探听底里,这些好转的病人,无一例外含笑摇头地说上一句:“天机不可泄露。” 气煞个人! 王承此日正在书房纳罕,却被礼佛甚笃的母亲叫去。 他到得正房,还未站稳,当头便听母亲斥道:“尔无知小儿,为何当日不去洛水赴宴,怠慢唐小菩萨?为母近日正觉膝寒背痛,必是唐小菩萨见罪于王家,施法訾咒为母了!” 王承见长嫂亦在房中,侍奉在母亲身侧,他四十来岁的人,被当面叫作小儿,脸上挂不住,听母亲之言不着边际,更觉是天方夜谭,没好意思地赔笑道: “母亲休信外头传言,您何处不适,儿子请医问诊便是。那卫唐两人,为了霸占北朝,手段无所不用其极。母亲您细想,若天下真的顺其者昌逆其者亡,那是什么慈心善佛,不成妖孽了吗?” “妖!妖!”王母气得挥起拄杖虚击王承。 老妇人疾言厉色道:“你才吃了几日米,怎可口无遮拦,亵渎神灵?我本想着与唐小菩萨示示好,请她算一算你兄长生死之事,你可好,直接给人家得罪个一溜够!” “母亲……”王承愈发无奈,“兄长他逃往长安,音讯皆无,而今只怕……” 他话音未落,一旁的连氏忽然坠泪,泣声幽凄:“二叔叔以为我夫君西奔必死,是以便无所顾忌了吗?听闻围剿长安的将军,正是卫大司马的部下,若能与之打好关系,说不定、说不定夫君尚有一线生机……二叔叔何以固执至此,为了手足至亲的性命,竟也不肯周旋一二。” 王承皱眉,心道男人家的谋略,与见识短浅的妇人哪里说得清,勉强支应几句,告退而出。 “好一个活死人肉白骨啊,女君赚足了名,焉知最累的是我。” 洛阳宫,御花园,一袭布衣清凉的葛神医与簪缨半开玩笑地抱怨。 那些世家中的病患之所以能短期康复,自然不是什么神力妖力,而是葛清营暗中访治的功劳。 昔年游方各地自由洒脱的葛神医,不禁自嘲想道:自从他上了这伙贼船,先是成了大司马的私家医丞,又是替他担惊受怕又是保守秘密的,接着不管是老当益壮的卫大儒、还是年少血亏的沈从事、抑或青年白头的傅员外、还有风姿卓绝的严二郎,以及身怀六甲的任娘子……总之,稍微沾亲带故的,都得让他给把把脉。 这且不说,到了洛阳,他又配合二位主君行事,短短十日,给各个世家中的病患调理身子,说忙得脚不沾地也不为过。 还得避于帘幔之后,故弄一道玄虚,营造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。 虽说在哪里都是治病救人,葛清营又岂会不清楚,这其中参杂了政治的博弈,便不纯粹,与他不事权贵的初衷根本相悖。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