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把戏作足,把台阶垫到他脚底下了,他便纡尊下马,抽刀断开晋帝身上绳索,又接过亲兵手里一支火把,掷于棺梓之上。 至于那方玉玺,卫觎从双臂颤抖的内侍手里取了来,随意看几眼,轻飘飘抛给龙莽,“比你带回的那枚小了些。” 龙蟒嘿然一笑,掂掂手中玉玺,如同玩具。 在焦木毕剥作响的熊熊火光里,卫觎抬靴走近李星烺,问出一句话:“老的死了吗?” 李星烺悚然一惊,这回是真跪下了。 “大司马,太上皇已……神智迷失,时日无多了,星烺恳求大司马莫要……” 卫觎目光凛冽,目不旁视地进了城。 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寿终正寝,唯有那个人,他不配。 他进城后,未急着直奔宫廷,先至乌衣巷。 此时晋帝逊位的消息已经传回城中,这些随势而动的世家非常乖觉,每一户的阀阅上皆挂了一只白灯笼,表示归顺,家家正门洞开,家主亲自立于阶下,等候大司马的检阅。 世人都羡门阀士族风度卓然,可在抄家灭族面前,风度又算个什么? 这卫十六可不是个讲道理的善茬儿,凡他看不顺眼的,说砍也就给砍了,放在谁身上谁不怵? 其中唯独谢府门前,挂的是一对红灯,府门亦未开,只有两个下人着装的仆役,毕恭毕敬躬立在台阶下头。 卫觎不以为杵,令部下不可惊扰谢府。 他在马上,一路踏过青石,冷眉冷眼地一一打量低头的世家。 至琅琊王氏门前,看见守在阶下的是王家大郎,他冷笑道:“如此良夜,王丞相可是高卧未醒,是无颜见人,还是无胆见人?” 王瞿之面露激愤之色。 可望见卫觎身后的森森刀芒,为了全族性命,他又不敢回 嘴。 正这时候,王大郎的身后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。 王逍换上了绛紫玉带的朝服,正衣冠而出。 卫觎轻诮道:“方还在猜,丞相是吞金还是自缢,原来活着。” 王逍仰望高马上风姿卓荦的儿郎,淡淡一笑,成王败寇,有甚可说。 这位执掌第一世家,半生与帝王共治天下的老人,拂动如同鸦翼的大袖,一躬到地。 “王某恭迎大司马入京。前番种种,皆出自王逍之手,大司马要清算,我一人抵命足矣,放过王氏族人性命,王某感激不尽!” 他为朝廷谋,为世家谋,为自身谋,步步紧逼卫觎。如今天命终不眷顾,他也没想过全身而退。 卫觎峻如刀刻的半张侧脸陷入阴影。 他没给出一句准话,在一众冷汗浃背的公卿面前,只令龙莽留下来看住他们,而后掉辔去往皇宫。 皇帝逊位,内宫的守卫已经形同虚设,卫觎所带兵甲明火执仗,如入无人之境。 李星烺继位后,太上皇便被挪去了寿安堂,名为颐养天年,实是苟延残喘。有好几次,眼看着都要通知太常寺了,却又奇异吊着一口气不散。 此夜,一直陷入昏迷的李豫毫无征兆地转醒,大睁着浑浊双眼,喉间喀喀:“卫……卫……” 殿中只有原璁和两个小内监守着,原公公知道京城有变,今夜一直不敢阖眼,第一时间便察觉太上皇的异样,赶忙到榻前道:“陛下,陛下想要什么?” 殿外传来靴履落地的声音,一步一步的回响,像捶鼓的余震落在人的心坎上。 李豫灰败的脸色突然泛出潮红,呼吸急促起来,仿佛极度地恐惧:“卫……卫……”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