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城中最显眼的要数素有“上林酒肆之甲”的繁楼,五层高的繁楼耸立在茶坊酒肆,瓦舍商店的环绕之中,即使站在十里地开外,一抬头也能看见繁楼上高挂的大红灯笼,繁楼不仅高,装潢亦很华丽,听说菜品也很高档,百种千名,而且服务到位,每日一开业,楼前就立着两个衣着头面干净的小二恭敬候着食客,听说店里用餐的酒缸、酒提、筷、盏、碟,匙等尽是用银锻造的精美餐具,落座之后一摆在面前,食客的视觉得会到极大的愉悦和满足,也在无形中刺激了口腹之欲。 因此生意格外地好。 大徽朝的人一日两餐,早上的七八点钟吃一顿饭,中午是不开火的,很多餐馆也不营业,不要说免费的午餐了,甚至收费的午餐都没有,但是繁楼例外,繁楼打一开门迎客就没有停歇的时候,生意好的时候能彻夜开着门,吃夜宵的人“夜深灯火上繁楼”,在上林县是被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情。 从繁楼路过几次,卫景平才知它的成功是复制了京中最闻名的酒楼樊楼。他没见过樊楼是个什么盛景,不过县城里去过京城的文人士子时常在繁楼吟唱: 城中酒楼高入天,烹龙煮凤味肥鲜,公孙下马闻香醉,一饮不惜费万钱。 招贵客,引高贤,楼上笙歌列管弦。百般美味珍馐味,四面栏杆彩画檐。1 便是说京城里的樊楼的。 因此,大约可以说繁楼就是京城樊楼的低配版吧。繁楼借着樊楼的话题和噱头,近些年十里八乡的打出了名号,许多人慕名而来,生意格外红火。 每次上街,卫景平都要多看两眼繁楼,很是佩服酒楼老板的生意经。 围绕着县城繁楼所在的中心街道的一圈,通过各种途径迅速积累财富的商贾、官宦、甚至市井小民也开始建造广院豪宅,住在里面的女眷们开始锦衣玉帛珠围翠绕,在上林县,“士农工商”的壁垒至少从居住的分布上来说没那么森严分明。 穿过繁楼所在的一条街,孟氏带着他在常来的糖水摊前,照例花一文钱要了半份枇杷冰粉,坐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消磨大半天的时光。 看着糖水摊上不时飞来打野食的苍蝇,卫生状况着实堪忧,卫景平没吃孟氏喂到他嘴边的冰粉,他安静地坐了片刻,很快被日头晒得昏昏欲睡。 孟氏见他快要睡着了,就把他搁在背上,一路哼着小曲儿往回走。 刚进院子,就听外头有人亮着嗓门道:“大嫂回来了?” 虽然是道女子的声音,却跟敲锣似的,咚咚咚。 来的人是他婶子苏氏,他二叔卫长河家就住在隔壁,苏氏时常来窜门。说是隔壁,其实卫长海和卫长河卸甲归田回乡那会儿,兄弟二人置办了两座挨着的两进院子,当年兄弟二人的老娘还健在,没有正式分家,于是拆了其中的一面围墙打通,两家人不用走大门就能走到对方的院子里来。后来长辈过世,两房各过各的了,但那拆了的围墙并没有重新修起来,等于说两家至今还在一个大院子里住着。 没来由地,苏氏的声音如乱锤一样击在卫景平的心头,让他莫名不喜。 她娘孟氏看见苏氏来了,对卫景平道:“四儿,和妞妞玩儿去吧。” 她婶子苏氏牵着个小女孩儿走了进来,和孟氏一样,她皮肤粗糙发黄,却看着很是健壮能干。 孟氏看见她来了,对卫景平道:“四儿,跟妞妞去玩吧。” 妞妞是他二叔卫长河的小女儿,比他小一岁,大名叫卫招娣,听他娘说他二叔一开始生了两个闺女,老大卫巧巧和老二卫贞贞,还乐呵乐呵的,到了妞妞这儿,见又是个丫头,坐不住了,赶紧“招娣招娣”地叫起来,盼着下一回能生个带把的小子。 “平哥儿,三姑娘,”刘婆子刚炸了点肉渣,盛盘子里几块端了出来:“来尝尝。” 刘婆子是孟氏娘家的婶子,早年死了丈夫,她又没儿女,就投奔他们家来了。她五十来岁了,面皮黧黑,衣着洗得发白,干起活儿来十分利索。 “四哥。”妞妞眼巴巴地看着盘子里的肉渣,咽了咽口水。 卫景平动手开吃之前,她似乎不好意思先吃。 她的头发黄黄的,脸上也没有那么干净,不过这里的小丫头似乎都是这样的,家里随便带带就拉扯大了,并不会去花费多少心思和功夫给她们打扮什么的。 “吃吧。”卫景平没有动肉渣,把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。小丫头伸出手指捏了两个,塞进嘴里大口吃起来。 刘婆子往二人这里瞧了一眼,拿眼神剜了剜妞妞。 卫景平视而不见,他看着妞妞有些黑的手指,皱了皱眉头。想对她说吃东西之前要先洗手,不然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要闹肚子什么的,转念又没开得了这个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