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她能喘口气时,天已经黑透了。 赵璟拂开幔帐,捡起寝衣披上,带了个物件回来,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,将芙蓉玉钏套在鱼郦臂上,笑说:“这是旁人送你的礼物,我代你收下了。” 鱼郦闭着眼,微蹙的秀眉镌满痛苦之色,嗓音撕裂般的沙哑:“谁送的?” 赵璟亲了亲她掌心的伤疤,温柔道:“戎狄的月昙公主,她不光送了你礼物,还送了寻安长命锁。窈窈,那公主长得跟你真像,我刚一看见,都有些恍惚了。” 鱼郦略有意动,睁开眼,问:“那她的性情如何呢?” 赵璟眸底冰凉,偏笑容更加妖冶灿烂:“性情嘛,金尊玉贵的公主,自然是骄纵了些,得好好哄着。” 鱼郦有些担忧,竭力安慰自己,不怕明火执仗的骄纵,就怕细密绵软的阴险,像朱氏。 她不说话,赵璟干脆把她的手拉到眼前欣赏,一截纤细雪白的腕,娇嫩莹透的芙蓉玉钏,宛若开在雪间的花朵,有濒临破碎毁灭的美。 他亲她的手背,缓缓道:“窈窈,有些事情我刚才突然想通了。”他莞尔,蓄意报复的邪恶:“要折磨一个人,何需整日与她吵闹,只需让她一遍又一遍做她不喜欢的事,伺候她不喜欢的人,可是她呢,投鼠忌器,也不敢怎么样。” 赵璟抓起她的另一只手,将那瓷片取出来扔到地上,微笑:“你不敢的,要是我死了,寻安就会成为一个被各方争夺的傀儡,前朝幼帝的下场,你比我清楚。” 他翻身下床,在离去时吩咐宫女,将寝殿的灯烛全部吹灭,自此以后,凡他不在,入夜后不许亮一盏灯,任何人都不许踏入寝殿陪鱼郦。 鱼郦在黑暗中抱紧自己的膝盖,蜷缩在床角,忍不住瑟缩。 她少时怕黑怕血怕高,到如今血和高都能克服,唯有一个黑,始终难消惧意。 不管她在何处就寝,床尾必要留一盏灯。 从前不管日子多难,这盏灯始终亮着,可是如今,赵璟回到了她的身边,这盏灯反而灭了。 她在黑暗中戚戚笑了。 崔春良看见赵璟活着回书房,长舒了口气。 赵璟进书房不久,就把桌上的墨砚笔洗全都扫到地上。 宫人们早就见怪不怪,也不见惊慌,只是进来小心翼翼地收拾。 崔春良捧了瓯热茶进来,赵璟以手擎额,半阖着眼睛,疲惫地说:“阿翁,给朕拿药。” 崔春良找出尚药局新制的药丸,磕出一颗,用茶送药伺候赵璟服下。他瞧着赵璟颓丧的模样,心下凄然,犹豫许久,还是劝道:“官家,您明儿下朝去看看皇长子吧,昨儿奴听乳母说,殿下会认人了,每日到了时辰,要是乳母不把他抱去给萧姑娘,他就哭闹个不停……” 赵璟忽得抬眸看他,“传旨,从明日起不许她见寻安。” 崔春良愕然:“这……” 赵璟的目光里流露出些许阴狠:“谁敢违背旨意,立即打死。” 崔春良哀叹着从书房出来,正是长夜漫漫,星河黯淡,那丹陛上的龙尾道波澜起伏,延伸向辽阔空旷的宫宇。 突然,传来轰隆隆宫门大开的声响,疾踏的足音由远及近,驿官跌跪在龙尾道前,喘着粗气道:“蜀南叛乱,乱军已攻下邵州粮仓,从江陵府直逼上京,一路势如破竹……” 今夜,赵璟注定不得安眠。 明德帝生前曾做了十几年的蜀王,统军一方,威望极重。 周朝灭亡后,侥幸逃脱的散军四处躲避追剿,有几支汇向了蜀地。 蜀中道险,易守难攻,明德帝又在那里经营多年,民心余望犹在,久之,那里俨然成了前周遗民的避难所和东山再起的凭靠。 赵璟展开舆图,听枢密院使侯士信上禀战局。 “叛军此番祭出的旗号是大周成王,成王李翼是明德帝的异母弟弟,自周灭亡,他便一路招兵买马向南撤退。此人骁勇,但出身不好,文泰帝活着的时候他连个郡王爵都没有,成王的爵位还是明德帝登基后,念着兄弟之情给封的。” 赵璟用朱笔将舆图上大片的蜀地圈出,问:“成王怎么出身不好了?” 侯士信道:“其母乃胡姬。”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