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晏仍和先前那般,衣冠赫奕, 没有一丝一毫的凌乱。而她身下的衣裙, 却早就乱得不成样子。 茯苓和绿萼心惊胆战跪在楼下,身前是佩戴腰刀, 面色冷峻的金吾军。 茯苓忧心忡忡,想起先前自己还为裴晏说话,恨不得当即给自己一巴掌。 双膝跪得生疼,约莫过了半个时辰,楼上忽而传来哐当一声。 茯苓和绿萼陡然一惊,齐齐往楼上望去,惊慌失措提裙起身,迎接自己的,却是一把泛着亮光的刀刃。 书房内,满案几狼藉,不堪入目。 郎窑红釉杯打翻在地,汩汩茶水流淌,顺着书案流下,没入地毯上本就存在的一滩水迹。 沈鸾双目失神,鬓松钗乱,耳边密密汗珠沁着。 裴晏站在沐盆前,他还是先前的那番表情,垂首低眉,慢条斯理拿巾帕擦洗手背上的浊液。 那支毛笔孤零零滚落在地毯上,笔尖泥泞不堪。 青纱帐幔隐绰,沈鸾倚在贵妃榻上,半张脸埋在枕下,乌发凌乱。 她望着裴晏自紫檀嵌玉插屏后走出,脚步声缓缓,而后,停在她榻前。 帐幔挽起,颀长身影笼罩在沈鸾身上。 裴晏俯身,修长白净的手指轻抚过沈鸾眼角,滚烫泪珠沾湿他指尖。 只轻轻一碰,沈鸾立刻抖了一抖。 她又想起先前那一幕。 裴晏低声一笑:“怎么还是那么多水。” 他垂首,一点点吻过沈鸾的眉眼,慢慢往下,直至贴上红唇。 唇齿相依。 沈鸾挣扎着躲开,然很快又被抓了回去,下颌被迫扬起,只有低低的啜泣响起。 “……我恨你。” 裴晏不为所动,只轻轻嗯了声,又偏首吻过沈鸾眼角的泪珠:“卿卿只要记得我就行了。” ……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,紧闭的槅木扇门终于被人推开。 春光落满一地。 郑平垂手侍立在一侧,遥遥瞧见裴晏的身影,赶忙迎了上去:“主子。” 目光落到裴晏紧皱的双眉,郑平猛地一惊,往后退开半步:“快去请洪太医。” 彩绣缂丝屏风后,裴晏袍衫解开,露出肩膀上一道显眼的疤痕,那一处是新伤,包扎的纱布今早刚换上,如今又染上嫣红血色。 洪太医双眉紧皱,面色凝重。 裴晏前日遭人刺杀,虽然逃过一劫,然肩上还是不小心被箭矢刺穿。 血肉模糊,伤及筋骨。 怕沈鸾发现,裴晏这两日才没出现在客栈。 洪太医双眉拢在一处,低头在医箱翻找伤药。 纱布解开,汩汩鲜血直往下滚落,触目惊心的一片红。 郑平红了眼睛,匆匆唤侍从上前,拿干净的丝帕为裴晏擦洗伤口。 满满一沐盆的清水,眨眼间已被血色染红。 郑平面色惊恐,小心翼翼擦去裴晏肩上的嫣红,深怕碰到他肩头的伤处。 裴晏面不改色,眉头都未曾皱一下。 染了血色的纱布换下,洪太医又重新倒上药粉,他抬眸觑一眼裴晏的脸色。 适才裴晏下马车时,面色阴沉笼罩,此刻虽仍冷着脸,比之刚刚却已好上不少。 洪太医大着胆子:“主子可和姑娘提过这事?” 他轻轻叹口气,“主子这伤,本就是为着……” 弑父杀君,朝中一众老臣本就对裴晏心生不满,如今裴晏又一意孤行,想亲自揭露先帝那一段肮脏往事。 强夺臣妻,又纵火谋杀朝中功劳累累的将领,哪一桩拎出来都是惊天丑闻,有损先帝的清誉。 沈廖岳一事牵涉极广,当时为先帝所用者,如今有好几人已位及人臣,自然对裴晏的所作所为不满。 裴晏这一路,大大小小遭受的刺杀不下十回。 就连白世安也忍不住劝道,再等等。 再等些时日,为沈将军抱不平也不迟。 裴晏却并未将这话放在耳中。 斑竹六角梳背椅倚在身后,裴晏面色淡淡,清隽的面孔寻不着一丝一毫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