泽明媚,莫尹轻抿着宫中佳酿,想的却是黄沙漫天,一口酒,几缕沙,相对笑谈,银月如钩。 他年少时寒窗苦读,过得是头悬梁锥刺股的日子,一朝高中,却是探花之名,因皇帝的一句夸赞,遭人暗地里讥讽耻笑,在官场上过得也不痛快,如今终于权柄在手,大愿了矣,也没多大意思了,细细想来,在边境的那段时光竟是他过得最轻松最快乐的……至今想到庸城百姓的面容,心里仍不自觉地浮上一层暖意。 一壶酒几杯倒下,很快便见了底,身子越来越弱,酒量倒是好的。 莫尹手转动了酒杯,心说待他伤好了,两人再好好喝上一杯,那才叫痛快! * 李远入宫后,贺煊果然轻松了许多,就是李远话急,追问着到底是何情形。 这场宫变闹得不明不白的,现在外头风声鹤唳的,也没个准信。 今日莫尹亲自来召李远入宫,李远张口仍称“军师,”问将军是否安好。 “太医妙手,将军已无大碍,如今他在宫中多有不便,缺个人照料,你入宫随侍,如何?” 李远当然无有不应。 见莫尹如此贴心,李远心说将军与军师之间看来是真有误会,到底还是一条心的,于是见了贺煊后,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求证。 贺煊人躺在宫里,成日里被宫女太监太医们包围着,对宫中真正如何其实也不大知晓,且看莫尹来去自如,太医们对他诚惶诚恐,可见莫尹是大获全胜了。 在战场上,贺煊与莫尹是并肩作战的战友,无数次化险为夷后,贺煊都极庆幸莫尹是他的战友而不是敌人,否则,他真的很难有把握能够击败这样强大的对手,没想到造化弄人,竟真逼得他们反目…… 太医用的药物有助眠之效,贺煊醒醒睡睡,难得有头脑清明的时候,也帮他逃避了不少问题,甚至在空暇时候,还有闲心想一想莫尹…… 然而李远的到来却是如同给贺煊当头泼了一盆凉水。 当时那电光火石的一瞬,他确实什么都没想,也来不及想,眼里只有一个莫子规,他心甘情愿替他挡下那一刀,便是死了,也不会后悔。 可是,他没有死。 没有死,就得活着去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。 贺煊眉头紧锁,靠在叠起的软垫上,反问李远,“现在外头情形如何?” 李远也是个聪明人,只拣要紧的说,“二皇子登基了,因将军您……”李远顿了顿,瞟了一眼贺煊的伤口,主帅为要讨伐的奸佞挡刀,这还有什么可说的?贺煊脸色淡淡,李远又继续说了下去,“……各位将军在城外按兵不动。” 贺煊微一颔首,他生得剑眉星目,又是在战场上常年厮杀出的一股煞气,即使如今伤重虚弱,也依旧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威严,“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。” “将军您放心,各位将军都唯您马首是瞻,您在宫中养伤,他们都担忧得紧,恨不得强行入宫探望……” “此事万万不可!”贺煊疾言厉色道。 李远忙道:“您放心,军师来过了,暂且压住了他们。” 贺煊面色和缓下来,片刻之后又是紧皱起了眉头。 “这回我亲眼看到您了,回去也就对诸位将军有交代了,”李远环顾四周,道,“这宫里可真漂亮,我在外头时还想着此处偏僻,如同冷宫一般,也不知将军您如何,进来瞧见这里头才知宫里奢华可真不一般。” 玉清宫的确是偏僻的冷宫,只是宫人们重新拾掇过了,贺煊半梦半醒之间瞧见过宫人们进进出出地殷勤更换器物。 贺煊也是太傅之子,不是没见识的大老粗,宫人们抖落铺在地面的是波斯进贡的地毯,他也是认识的。 宫人们还笑吟吟地向他说:“地上凉,将军不喜我们伺候,又不便穿靴,就先只能这般将就着了。” 贺煊哑口无言,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。 “将军,”李远轻声道,“您与军师是有误会么?” 贺煊眼睫缓之又缓地轻动了两下,低声道:“是有误会。” “那……” 贺煊深吸了口气,又牵动了伤口,剧痛提醒着他,他还活着,便必须要去面对该面对的。 莫子规,莫太师,似是两个人一般。 在他心中,莫子规没有一处不好。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