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三十三岁的乔元寺来说,世界是一个平滑、稳当、舒服的地方。 她正值盛年、精力充沛,工作前途稳定,生活独立自由,拿着放大镜挑都挑不出来一个不足之处。在她眼前铺展开去的人生,就如同此时前方一望无尽的高速公路,平坦笔直,在午后阳光下熠熠生亮。 她最喜欢这一段高速公路上的风景了:左手边是深深浅浅、连绵起伏的绿色山谷,右手边栅栏外是山崖下一片粼粼烁金的广阔海面。每逢走上这段公路时,乔元寺的大半注意力都不在路上,倒是在自然风光上。 这倒也不是多大的事,开车开久了,驾驶就会变成一种下意识的后台运作程序。乔元寺平平稳稳地开了一会儿,在山崖下拐了个弯,随即不由一怔。 在前方的高速公路边上,有一个人正在慢吞吞地走路。 ……是流浪汉吗? 她前方的几辆车,相继从那个人身边呼啸而过,将他长及披肩的头发飘飘悠悠地吹进了风里。光看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,的确像个流浪汉;他的行动也有点古怪,一直扭着头,十分专注地盯着每一辆从他身边经过的汽车,仿佛恨不得要把脑袋伸进人车里看看似的。 可别是那种会突然跳到车前自杀的人吧?乔元寺不无忧虑地一边想,一边打了转向灯,准备离那流浪汉远点,并到公路中间的车道上去。 只不过此时中间车道后方恰好来了一辆红色汽车,她便只好耐心等它过去。那流浪汉已经离她不远了,她得等红车一过,就立刻切到它身后才行,所以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红车上——在它与乔元寺擦身而过的时候,驾驶那辆红车的司机朝她瞥了一眼,又转过了头。 可以换道了,乔元寺从后视镜里确认了没有来车,赶紧换到了中间车道上,正跟在那辆红车后头;那个古古怪怪的流浪汉很快就从她的右侧车窗外一闪而过——隔了一条车道,按理说对方应该根本看不见她才对,但她还是生出了犹如实质的、被目光划过的感觉。 流浪汉从后视镜里消失了;她的余光笼着栅栏之外的海面,不太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姿势。 ……还是很不舒服。 奇怪了,到底是什么东西令她这样难受。 乔元寺将注意力从自然风光上收回来,看了看前方公路。随即她微微眯起眼睛,仔细看着前方公路,和前方那一辆红车。 刚才看了她一眼的那个司机,此时也正在看着她,二人四目在高速公路上对上了。 那一张肉色的人脸拧过了一百八十度,看着像是从前方司机的后背上升起来的,此时正正地面对着乔元寺;它的下半部分被车座椅给挡住了,因此只能看见一双模糊的眉毛,两只模糊的眼睛。 在自己的蓦然一声惊叫里,乔元寺下意识地重重踩下了刹车。车子在马路上擦出了刺耳的响声,惯性险些叫她砸上自己的方向盘——她猛地回过神来,一惊之下赶紧松开了刹车,在后车愤怒的喇叭声中,颤抖地重新拾起了行进速度。 ……前方的红车司机,依然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。 是面具吗?是恶作剧吗?是她看错了吗? 可能性有很多,但是没有一个能止住她的颤栗。她咬着牙踩深了油门,加速朝那红车靠近过去,几乎快要贴车尾了——那张原本模糊的肉色面孔,随着她越来越近,也越来越清楚:不是别的,就是一张从后背上盯着她的人脸。 她看不见人脸的下半部分,但在四目相对几秒钟之后,那双眼睛似乎眯在了一起,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