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辞月心中平静,暗叹自己愧对师尊多年养育,不能回报给灵溪宗门万一,恐怕也要累师尊、真人、同门都为他伤心了。 ——只希望……来日段折锋可以忘记他生命中的过客,原谅自己临死前最后的放肆,能够心无挂碍、早登仙途,从此红尘云外,万古逍遥。 ——而自己,到时想必早已化归天地,如一片小小的杏花,最终渺然于他漫长的记忆之中,和光同尘,翩然而逝。 ——那样……倒也不错。 江辞月微微仰头,将酒杯抬起。 突然,他的手臂停住了。竭尽全力,却还是动弹不得。 他眼角的余光已看到,段折锋含笑走了过来。 手中的酒杯突然被取走了。 江辞月心中一空,似有万钧重担压了下来,令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。 “说好是我保护你,小师兄。”段折锋把玩着手里的酒杯,“你把符咒都放在我身上,你忘了。” 他用一张定身符咒,从背后暗算了江辞月。 如今江辞月动弹不得。 段折锋举起酒杯,将这一杯也一饮而尽。 酒是好的,毒也发作得很快。 他没有再往前走,而是在江辞月身侧,感叹道:“师兄,我现在不想让你看到,大概也不能亲你了。” ——不要…… 江辞月身体僵沉,丝毫不能动弹,只觉得心脏越坠越沉,仿佛有千万丝线将它勒紧了。 他不敢想身后发生了什么,脑海中一片空白。 只感觉段折锋的呼吸声渐渐低迷。 呢喃般的气息,贴在江辞月的耳廓:“只要你还记得我,师兄,我会在奈何桥上等你三十年……” 不知过了多久。 一切都重新归于静谧。 江辞月一动不动,呼吸仿佛已经停止,一股寒冷的痛意贯穿了他的灵魂,令他生不如死。 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涌出,滑落平静的脸庞,最后碎玉一般溅散。 蓦地,他像是旅途中突然被惊醒的人,顾不上满面泪痕,回过头寻找自己丢失的一切—— 可他只看到一件散落在地的衣服。 江辞月茫然抱着这件衣服,手指越攥越紧,良久之后,发出一声压抑到了极点的恸哭。 “他对你很好,肯将两杯酒都喝下去,换来你生路。只可惜,情深不寿。” 凤凰尸骨慢慢走了过来,玉颜如旧,冰冷地看着这个伤心至极的年轻人:“你是少有能活着离开这里的人,走吧。” 他伸出手指,法术的灵光将江辞月包围。 世间的一切都好像距离江辞月很遥远,他抱着怀里干瘪下去的衣物,觉得自己空空荡荡、一无所有。 禁地大门又在他面前打开了,但阳光不能带给他任何温度。 “师弟……我带你回去……”江辞月沙哑地说,“师尊可以救你,一定可以救你……” 他跌跌撞撞,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,捧着自己唯一的希望,无助地走向玉阙宫。 玄微真君叹了口气:“傻孩子,你哪里带回了什么东西?” 江辞月怀中空无一物,他茫然地抬头。 玄微真君说:“那只是你的情劫,一段幻想罢了。待度过此劫,你的仙道从此无阻,当可以得享极乐了。” “他是……假的吗?” “你可还记得此人的名字?” 江辞月伸手轻抚自己的胸口:“我不记得了,师尊,我怎么会不记得了……” 玄微真君叹息着,温热的手掌抚摸着江辞月的额发:“傻孩子,回去休息吧。你是灵犀宗未来的掌门人,不可耽溺于区区一段情劫啊。” 数年之后,江辞月从玄微真君手中受册,接过灵犀宗掌门的玉牌。 他已成为元婴期真人,修为一日千里,更祭炼出自己的本命神剑,自此垂御灵州、逍遥神陆。 而玄微真君未能羽化飞升,寿终正寝于灵溪山苍松之下。 那时,江辞月手持玉牌、身负神剑,已能一窥天道,却依然没能看破那一个问题。 他问玄微真君:“师尊,即便是你,也还是无法找到我忘记的那个人吗?” 玄微真君低声道:“世上何来乌有之人?” “但我还记得……”江辞月平静的眉目望向远山日落,仿佛穿透重云浓雾,望向山与海的尽头,“我不记得他的名字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