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树德明白孙霸说的是实话。他如今确实已经没法回西城了,手底下有两百个信重他的兄弟,丘监军对他也不错,回去后位置往哪里摆?置监军上司于何地?说不得,还是跟着丘某人走了。 若是丘维道有幸调任大镇当监军,那么自己把这位爷伺候好了,说不定就能搏个外放的前程,担任一地镇遏兵马使。在这样的金光大道面前,矫情是没有意义的,邵树德扪心自问,他也不愿放弃这个大好前程。 “行了,来我这的时间也够长了。再晚些回去,丘维道怕是有想法,这寨子,破不了。今日你送来的那几十根长枪,我就收下了,确实用得上。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,以后别忘了老兄弟就行。”孙霸这人还是挺洒脱的,当初送邵树德甲胄,今日又对他的离开毫不介怀,把话说开了,这般风姿确实让人赞叹。 回去的路上孤独而寂静。除了军士们踩踏积雪的脚步声外,便只剩下呼啸的北风。邵树德心有所感,这世间能帮自己,能关心自己的,终究只有寥寥数人罢了。 自己的命运,还有那改变世道的理想,或许只能靠一刀一枪去争取。如今他就像那雪原上饥饿觅食的孤狼,又或者是怒海上挣扎求生的舟船,没人可以依靠,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,如此而已。 ※※※※※※ 遮虏军城内这两天的气氛稍稍有些松动,不再那么紧绷着了。 军士们其实是很现实的,既然主官已经照顾到他们的情绪,没有强行驱使他们出城征战,那么也就没什么好闹的了,事情很快就平息了下去。 当然这也幸亏没动家伙,一旦动刀动枪死伤了人命,事情可就没法善了了,必然要有人付出血的代价。天德军的骚动,说穿了不过是有点哗变的苗头罢了,毕竟没有成真,大伙可以睁眼闭眼,就当这事没发生过。 回到监军院后,邵树德照例巡视了一遍各个哨位,见丘维道去了将府尚未回归,便一步蹿到了左侧厢房,找宋乐聊天去了。 “宋判官,咱们这般精穷,你哪来那么多钱粮开支的事务要处理?”见宋乐不停地在那写写画画,邵树德就有些不解了。老板又不在,你假装认真工作给谁看呢? “若仅止于钱粮事务,那可真是做梦也要笑出来。”宋乐抬起头看了一眼,见邵树德身上还穿着铁甲,有些奇怪,问道:“刚从外面回来?” “今日开了城门,我趁着带人出去樵采的机会,顺道见了下孙十将,叙叙旧。” “孙十将出外镇守,其实也没多危险。”宋乐放下了手中毛笔,在水盆里洗了洗手之后,道:“李克用新得了伏戎城,如今正一门心思试图打通静乐、楼烦等地,窥视晋阳,他疯了才会回过头来重走草城川。” “南边岢岚军现在是个什么情形?” “尚无消息传回。” “正在岚州的观察使呢?也没说话?” “没有。”宋乐坐了下来,饶有兴致地看着邵树德。这些问题,不是一个纯粹武夫会问的,能这么问,就说明多多少少了解一点河东及代北行营的政治生态。副将层面就有如此见识,还不是世家子弟出身,难道是天授? “不出我的意料。”邵树德摇了摇头,说道:“行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,都这么久了,岢岚军那边仍未选出得力将领。贾敬嗣一读书人,哪管得了杀人不眨眼的武夫,真是荒唐。” “咳咳……”宋乐哭笑不得道:“你说话多少注意一点影响啊。李劭可是对贾敬嗣十分推崇,一直说他熟读兵书,御下有方来着,怎生被你说得如此不堪?” 邵树德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随意了,于是连忙拜谢宋乐提醒。他确实有这个毛病,兴许是现代人残留记忆的影响吧,他在上下尊卑这种事情上,多多少少有些不以为然,没当回事,即便经历了这么些年依然难以完全改过来。 “邵副将可知我刚才在写的是什么东西?” “自是不知了。不过若是监军给弟兄们发下的赏赐就好了,我是武夫嘛,当然喜欢钱喽。” “呵呵,虽不中亦不远矣。”宋乐捡起放在桌案上的两页纸,晃了晃,道:“奉丘使君命,给河东观察使李劭回复的公函。那李劭确实神通广大,竟然说动了岚、石二州筹措了部分钱粮绢帛,要给咱们天德军赏赐呢。” “这——”邵树德有些吃惊:“就这么想让我们东行打仗?” “怕不是南行……”宋乐意味深长地说道。 “李劭和贾敬嗣控制不住岢岚军?那么岚、石二州的镇兵呢?亦掌控不住?”邵树德猛然醒悟过来。 他既有些惊讶,但仔细想想,似乎也不奇怪。李劭、贾敬嗣这两人,从晋阳空降而来,如何能压服得了当地的丘八? 河东军的纪律,这几日他也有所耳闻了,那真不是一般地差,一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