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脑海里那些永远抹不去的画面,就是止不住地涌上来。 被扯|烂的粗麻衣裳、从她手中脱落的顶门杠、昏倒在地的那个人...... 所幸,她比他的姐姐幸运,逃过一劫,但那种恐惧和绝望似乎永远地住进了她身体的某个角落,难以根除。 她闭了闭眼,哑声问道:“所以你和莲若设计了这一套计划,你提早一个月将摆摊的位置改到河堤上,等他们习惯你的存在,爱吃你的馄炖,再伺机下手?” “是。我用的幻药很是霸道,人吃进去后,只要稍加活动,便会显出效果,往日惧怕的东西如在眼前,人行动痴痴颠颠。他们就算不掉进河里,回去的路上也难免出事。但是他们一共四人,我只能一个一个地下手,所以至少要让他们先吃过几次,才不容易疑心到我头上。” 柳青点点头,十几岁就能有这等心思,若是待他成年,恐怕官府衙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。 这等天资,若是能好好上学读书,将来不论是走仕途还是做些旁的什么,都有一番远大的前程。 可他既然手上沾了血,便再无以后了。 “你恨那些人我明白,”她长长地叹了口气,明白归明白,她还是替他难过、惋惜,“可是那白秀才呢,他与你无冤无仇,却白白死在你手上。你难道不会愧疚、后悔吗?” “杀那几个人,小民不后悔,他们该死。若是重来一回,小人一样不会放过他们。只是那秀才……小民对不起他,”少年脸上的怨气散尽,渐渐显出灰败之色,“不瞒大人,小民原打算将广德侯府那个畜生除掉之后,就去衙门投案,一命抵一命,小民把命还给他便是。” “白秀才的家人根本不稀罕你的命,他们只要他活着!”柳青淡淡道。 同样,他即便将这几个纨绔子弟全都杀光,他姐姐也回不来了。 她曾经无数次地想,若是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人能让父亲、母亲和姐姐妹妹全都活过来,她可以彻彻底底地原谅他,什么都不计较,她这些年所受的苦,她可以全都不在意。 只可惜,幻想便只是幻想而已。 柳青离开这个小院的时候将那小姑娘也带在了身边。 小姑娘乳名叫珠珠,少年自知难逃一死,被差役带走之前跪求柳青照顾珠珠。他总觉得柳大人虽是官,和他身份差得太远,但柳大人会答应他。事实也是如此。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妹妹,原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,他为姐姐报仇之后还可以带着妹妹好好的过活,没想到竟是如此结局。 柳青连自己都没工夫照顾,哪里有功夫照顾小孩子,可是珠珠如今孤苦伶仃,她又不忍心将她塞到养济院那种地方去,只好先让她跟着自己,等找到愿意领养的好人家再送过去。 珠珠看着哥哥要被穿衙差服的人带走,虽不知是怎么回事,却知道哥哥一时回不来了,抱着哥哥的腿哭得稀里哗啦。哥哥满脸是泪地将她的小手掰开,握着她的肩膀,叮嘱她以后要好好跟着大人,不许任性。 方钰得知柳青的审讯结果后,也带人缉捕了莲若。 莲若原与那几个纨绔并无纠葛,只是她也曾有同样的不幸,听到珠珠姐姐的事,便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。再加之她与少年一家本就相熟,便答应为少年通风报信。同为女子,她当初没有讨回来的公道,要帮她们讨回来。 二品官见差事办完,似乎还想和柳青说几句,无奈珠珠还搂着柳青的脖子呜呜哭个不停,声音还时大时小,以至于柳青老是听他的话听到一半就得去安抚珠珠。 他说了两句便不耐烦了,狠狠地瞪了珠珠的后背一眼,说了句“爷走了”,就踩着一股无名气上了车。 方钰见柳青带着孩子,便将马车让给了柳青,然而柳青并不想让衙门的车夫看到她落脚之处,所以隔着一段路便下了车,抱着珠珠走进了漆黑的巷子。 珠珠趴在她的肩膀上,已经睡熟了,她却很希望她醒过来,能跟她说说话。 时隔数年,她以为她已经克服了对黑暗的恐惧,可是今日听说了珠珠姐姐的遭遇,她这么多年的努力似乎全白费了。 身后脚步声响起。这么窄的巷子,若是有人对她不利,她根本无处可藏。 她不禁加快了步伐,那人的脚步居然也快了起来,那必是跟着她的了。柳青完全慌了神,抱着颇有些分量的珠珠小跑了起来。 ?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