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然夏莳锦都下车了,水翠便知这场游戏到了该解开面纱的时候,于是挑着眉一字一顿地告诉他:“这是我们安逸侯府的三姑娘,正正经经的嫡小姐。” 话音落处,贺良卿的身子微晃了一下,脚不自觉往回收,将刚刚情不自禁迈出的那步又缩了回去。 其实这个答案,方才也曾随众多猜想一并闪过贺良卿的脑海,不过他觉得丫鬟变小姐这样的事情,只有在戏文儿里才有。何况这位小姐还不是寻常富贵人家小姐,而是安逸侯府这等真正高门里的贵女…… 他眉头深锁着,神情恍惚:“你当真就是……安逸侯府的那个夏娘子?” 夏莳锦唇角含笑,说出的话却似带着冰碴子:“怎么,后悔了?觉得二百石粮的买卖做亏了?” 贺良卿被她一句话堵得怔在原地,嘴巴张了几张,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,也不知是出于愧疚,还是仍不能接受眼前现实。倒是他娘比他有出息,在车里听明白怎么回事后,便即跳下车,由那个年轻小娘子扶着急步走来这边。 贺老夫人先是很识礼数地对着夏莳锦福了福身,而后掷地有声地为儿子辩解:“夏娘子,当初真不怪卿儿,你可知那姓曹的开出条件时,卿儿便同他大打出手!那晚卿儿回来时,身上带着伤,怕你看了难受才未去见你,而是在明间坐了整整一夜。我这个当娘的这么些年都没见他掉过眼泪,那晚却见他流了一夜的泪……卿儿负你,那是为了万千黎民,卿儿甘与杞县生死与共,是个为民承命的好父母官呐!” 贺老夫人义正言辞,夏莳锦却是挽唇轻笑,发出疑问:“照老夫人这么说,贺大人合该留在杞县继续为百姓谋福祉,怎就抛下生死与共的子民,自个儿来了物阜民康的东京城?” 贺老夫人被她问得一怔,不过转眼又想好了说辞:“卿儿在地方上宣劳立功,官家看在眼里,官家既有心擢升提拔,为人臣者又岂能辜负君恩?再说卿儿想来京城,不也是为了寻你?” “宣劳立功?救急的那二百石粮是女子牺牲自己换来的,后续的粮食是太子殿下下令斩杀曹富贵后开仓赈济的,不知贺大人的牺牲在哪里,功劳又在哪里?” 贺老夫人再次怔然,只这次却想不出话来应对了。 贺良卿眼见母亲吃瘪,站出来回护:“莳妹,你恨我自是应当,但母亲并不曾愧对过你,还请……” “哟,当初在县令府初次拜会贺老夫人时,老夫人可是盛气凌人得很,连一句话都不愿多同我家小娘子说,怎的这会儿又巴巴过来替儿子解释,生怕人跑了似的?哦,原来是馋着我家小娘子的身份呀!”翠影气不过地打断道。 贺良卿气得瞪圆了眼,怒视着翠影,入京以来的几轮交锋,早让他对翠影憋了一肚子火:“我再不济也是从六品官员,岂容你个婢子肆意辱没?!” 翠影轻嗤,“从六品不还是靠我家小娘子换来的?!” “你……” “行了!”夏莳锦厉喝一声打断贺良卿,语调冷冷地直言相告:“今日我是要进宫的,却遇你横车阻拦,若再不让开,后果皆由你一力承担!” “进宫?”笼在贺良卿眉间的阴云更浓重了几分,他差点忘了,如今横亘在他和夏莳锦之间的不只是她高贵的身份和那些过往亏欠,他们最大的鸿沟是太子。 沉默了须臾,贺良卿总算还拎得清,亲自去将自家的马车拨转靠边,让出道路来,供安逸侯府的马车通过。可当侯府的马夫扬鞭催马时,贺良卿眼中又爬上了几道猩红。 透着不甘。 车毂粼粼滚动,夏莳锦正觉此事总算了结时,突然一双手扒住了窗框!纱帘幡动间,露出贺良卿挂满泪痕的脸: “莳妹你莫要恨我,当初我真的走投无路,即便曹富贵要的是我的项上人头我也会心甘情愿献上!” 夏莳锦起初不愿再答理他,但见他一路跟着车跑,双手死死扒着车窗,大有得不回个答案不肯松手之势。 她便冷声道:“贺大人可真是舍身为民,就是不知若当初曹富贵看上的是令堂,大人献还是不献?” “你!” 瞧着贺良卿满面涨红,夏莳锦笑笑:“只是问一句就急眼了?可见你也是有底线的,妻可辱,母不可辱。说什么为了百姓一切可舍,不过只会慷他人之慨罢了。” 说罢,夏莳锦拔下头上点翠的簪子,往那紧扒窗框的手上一戳! 便听到一声痛嘶,那手就此松开了。 第30章 赐宴 贺良卿仰躺在青石板路上, 搭落的右手正汩汩流着鲜血,汇聚在石板的缝隙间,流散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