愣,继而照实说道: “回皇上, 自打那次同往牛痘庄子, 奴才因领了推行种痘之法, 与东珠姑姑时常探讨一二。东珠姑姑有大才, 人又温和仁善——” 康熙才不耐听一点儿旁人说纳兰东珠的好话儿。毕竟这纳兰东珠可从来不在他面前温和仁善,听了就格外来气。 “别说这些有的没的。昨日太皇太后大寿,你可知她都做了些什么,简直荒唐可笑!” 曹寅心下一惊。扯上太皇太后,皇上的火气一般小不了。昨日是太皇太后的寿宴不假,却也是他们皇族的家宴。曹家势微,攀不上爱新觉罗氏的姻亲,便也未能入宴,而他作为皇帝的侍卫,昨日并没有轮值,虽听说了昨日的风声,却也不得其解。 他看着皇帝似乎还有些余怒未消,担心自己不察又勾起皇帝的怒气,连累东珠,便谨慎小心地接话儿道: “奴才不知。但想来东珠姑姑是仁善单纯之人,定不是有意冒犯太皇太后和皇上。” “呵。” 康熙从鼻尖儿发出一声嗤笑,过了半晌才道: “朕罚她今日出宫,你朝中之事处理好了,便看在你二人相识一场,去看着她滚出宫去。” 曹寅头皮一紧,刚要领命,却听到康熙又赘述道: “昨儿她和四阿哥捅了天大的篓子,毁了太皇太后的寿辰,朕倒要知道她有何话可说!” 曹寅领命,从乾清宫退了出来,心下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。皇帝此番这不着边际的命令,看似是派自己去看齐东珠出宫,实则并非是让自己看在和齐东珠相识的份儿上,去看顾或者落井下石的。 怕是皇上昨儿自己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处置了齐东珠,将她赶出宫去,末了现在又觉得罚重了,有些抹不开面子呢。 这让自己去看齐东珠有什么话儿说,实际上是给齐东珠自个儿求饶的机会。在宫廷和朝廷里,皇上的火气和发落并不是最让人绝望的,而皇上的漠视才是。若是大臣受了发落,还能上折子解释,甚至请见皇帝,那便不算什么大事,或许还有转圜之机。 皇上这是要借他曹寅的口,规劝齐东珠前来服软求饶。 曹寅微微有些头疼,却还是为齐东珠高兴的。毕竟常年行走宫廷,他最懂“简在帝心”四字的可贵,也知道能受到皇帝惦念,那是为人臣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,也是官运亨通的标志。 可想到齐东珠那倔强性子,曹寅脑壳生痛,却也只能加快了脚步,拿着令牌,向西四所走去。 这两年,曹寅因推行牛痘之故,与齐东珠逐渐熟稔起来。越是了解齐东珠,他越是觉得齐东珠极为特殊,惊叹于齐东珠身上那罕有的、不灼人却澎湃的力量。他偶尔也会得到齐东珠赠予的食物,或许是因为初次见面时困于大雨的狼狈记忆,齐东珠似乎总觉得他这御前行走的侍卫大臣又辛苦又吃不上饭,若是曹寅上门,一定会拉曹寅用些饭食再走。 而不知出于什么心态,曹寅一直没有出言解开这点儿误会。他有些贪看齐东珠吞咽食物时鼓起的白皙脸颊,也喜欢看她眼底因为食物而散发出来的餍足神色。 他得空出宫时,常陪家妹或者族姐去逛首饰摊子。若是看到顺眼的,他也会买上一支,想的却是齐东珠带上那些簪子的模样。可齐东珠从未戴任何簪子配饰,而他越积越多的簪子首饰,也没送出一样,就怕这些粗俗配饰,玷污了她鬓角鸦羽似的墨黑。 他唯一用以答谢齐东珠水食之恩的,便是一个他亲手雕刻的,不起眼的,作祈福之用的木坠子。他见过齐东珠在宫中的老太监手里淘换木雕坠子,也亲眼看到齐东珠将他那雕工很差的乌木坠子挂在了胸前,任由四阿哥抢在手里把玩。 而这也让他心中舒畅了数日,走在官道上,都压抑不住咏诗几首。 他知道齐东珠虽然是先夫早亡,自由之身,但身在宫廷做四阿哥奶母,恐怕在四阿哥长成前,很难出宫。便也不去放纵自己那些离经叛道的念想,唯安于与齐东珠相伴的机遇罢了。 而如今,骤然被派来做这样的差事,能和齐东珠相遇,他心中却是五味杂陈。他其实心中是隐隐希望齐东珠出宫的,若是齐东珠出宫,他未尝不可求家人请婚,哪怕那能将阿玛气出个好歹,但齐东珠有牛痘这样的大功德在身,若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礼,说不定会有一线之机。 而待他扫平了家人的阻碍,便有底气向齐东珠表明心迹。而只是这么想想,便能让曹寅的心几乎跳出胸腔,捏紧了双拳,才勉强压下心中难言的悸动。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。 他心里知道,齐东珠有多在乎四阿哥。他明白齐东珠是真心想要做四阿哥的奶母,而并非为生计和权势所迫的不得已而为之。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