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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4节


弟素来与传教士走得近,消息广,所以才能先将药送到。不过皇父又如何敢用这方外之药,若不是太子殿下亲身试药,皇父断然是不敢采信夷人药物的——”

    胤礽的脸色此刻阴沉如水,胤禛抬眼瞥了一眼,当即“吓”得噤若寒蝉,如坐针毡。再抬眼,胤礽竟然没有向大帐方向去侍疾,而是难压制怒气似的转身离开。等太子一行走了,胤禛垂着头,谨小慎微地走出了王庭,到了自个儿的帐中,方才扬起了脸,那舒展的面容上哪儿有半分的不知所措和惶恐不安?

    他坐在帐中,回味着方才胤礽的脸色,不多时竟然呵笑出声。他身边儿的近侍噤若寒蝉,连呼吸声都不敢重了。

    此次康熙还未行至前线就身染疟疾,此事虽然为了战事安稳欺瞒朝廷,但太子胤礽何时得了消息,想来康熙心中也有数。太子暗中寻药,静待事情发展的决策并非愚蠢,而是最聪明的做法儿。直到康熙一病不起,康熙的心腹将信件儿送到了景仁宫,太子即刻上路,摆出为父皇献药的纯孝姿态,即便是朝中对于他心存芥蒂的官员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。

    可太子一来错估了齐东珠的本事,二来低估了皇阿玛对于齐东珠的信任。多年夫妻,景仁宫已经与椒房无异。胤禛这些年看得清明,停滞了的宫廷大小选更是景仁宫荣宠不衰的铁证。太子将这些视作眼中钉,但他却从没将齐东珠和她所行之事看在眼里。

    这便是他头一个破绽,而胤禩在军中势力便是他第二重破绽。胤禛即便对胤禩的张狂和放肆百般指摘,但他对胤禩所做的一切了如指掌——胤禩已经在收拢宗室之心了,而这是太子在康熙的监视下不敢做也做不到的事。

    旗人入关,非爱新觉罗氏不可称王,非宗室血脉不可居高位。旗人几乎掌握了这个王朝所有的权力,而他们都和爱新觉罗氏有着密不可分的姻亲关系。诸位亲王中,权势最盛的裕亲王府和胤禩交情匪浅,他的继承人保泰以胤禩马首是瞻。安亲王一脉是皇帝亲自指给胤禩的姻亲,这也弥补了他母族疲弱的短板。

    朝中位列半朝的佟家和胤禩交情匪浅,此次在军中效力的佟国纲、鄂伦岱等都以胤禩长辈自居,纳兰氏在明珠被惩处后蛰伏起来,可却也从不冷落胤禩。而此次,胤禛甚至都不知胤禩用了哪重关系,以这等迅捷速度将药送到了御前。

    太子恐怕更想不到此处了。胤禛知道他这二哥虽然残暴,但对康熙当真有几分父子之情,如若不然,便会听信索额图的谗言,加冠登基了。即便太子疯癫无状,他也不会不知此刻恐怕是他最好的机会了——皇阿玛还未对索额图一党动手,索额图还能为太子做这个马前卒。

    可是在与康熙的父子之情面前,太子犹豫了,这让他的聪明全成了自作聪明。他虽然满心算计,动作迟缓,但仍然在康熙病重前献上了救命的药物——即便那晚了些时日,但他不想让康熙因病逝世。这看在胤禛眼里,只觉得他可悲又可笑,因为他亲手葬送了自己登基为皇的路。

    没有几个太子能成为君主,特别是老皇帝运道绵长的时候。病虎尚可食子,自古以来,都是如此。

    胤禛并不知晓康熙是否在太子赶到并亲身试药前,用过了景仁宫送来的金鸡纳霜。但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?他只需要让太子觉得在他们的父慈子孝之前,康熙手里已经有了救命的药,却隐而不发,看着姗姗来迟的太子在御前悲声恸哭。

    彼时康熙如何看待太子,如何体会太子耽搁的时日,会不会追究那封晚了许多日才被送至景仁宫的信件,与胤禛毫无关系,他只知道,在他对太子“透露”景仁宫先行一步将金鸡纳霜献上的时候,太子心中的庆幸和恼恨,暴虐和温情都会酿成更苦涩的毒汁儿,将他的五脏六腑腐蚀殆尽。

    胤禛只知道,太子快要等不及了。他认定了康熙此次是以自身试探他的忠诚和孝心,是在缜密的计算和观察他的行踪,藏在慈爱背后的是对他的斟酌和考量,而这些都会让太子愈发狂悖,直至覆水难收。

    而到了那时,太子用他的血和尊荣熬成的苦水,就会成为旁人的佳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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