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东珠浑身都在发抖。她知道卫双姐说的都是事实,但她却想不明白为何他们可以将残忍演绎得如此云淡风轻——卫双姐病逝在被康熙辱骂身份卑微的头一个冬日,拒绝药食,自戕而死,这就是二十几岁的胤禩会看到的全部。 胤禩会怎么想?他会如何面对自己的轻狂和野心害死生母后的余生?齐东珠太了解胤禩了,他只会责怪他自己,他会觉得是他逼死了自己的额捏,是他让他的额捏无颜苟活于世。 窗外,胤禩将所有人都赶走了,齐东珠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,他跪在雪里,声音早就嘶哑不堪,青白的嘴唇上挂着血水,他的前额青紫一片,渗着血丝,是他方才声嘶力竭求母妃一见的痕迹。 可双姐不想见他,不愿见他了。她穿着宫妃的吉服,回眸望向齐东珠的时刻仍然美得惊人,一如往昔:“我要出宫了,东珠,我自由了。” 齐东珠的眼泪再也难以消止。她抱住双姐,虔诚地为她祈愿,祝她未来的时时刻刻平安顺遂。而后,她又哭求着双姐见一见胤禩,至少要告诉他真相,不要如此折磨他。 “我不能再见他了,东珠,那对他有害无益。比起我,你和花色其实更像他的母亲。可我对不起花色,也对不起他。花色今日也不肯来见我,想来是怪我。她当日不肯为大皇子求情半句,却能为了胤禩和皇上当庭吵闹。她和你对胤禩舐犊之情,远胜于我。但是东珠,胤禩长大了,他有他的路要走,你和花色都不要背负他的人生,付出自己的性命去护他。那不值得。” 齐东珠抱紧双姐,头一回儿因为双姐的通透和洒脱生出怨气。双姐说的对,她和花色对于胤禩的舐犊之情深沉,见不得他受半点儿委屈,受到任何搓磨,可双姐却看开了——胤禩有他自己的路要走,她们再爱他,也无法替他去走。 “我不管值不值得!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幼崽,我不能——”双姐冰凉的手指抵住了齐东珠的嘴唇,阻拦住了她未出口的话儿:“东珠,可是他想要的是皇位。有些事是你给不起的,他不是孩子了,如果他因为他心中所求遍体鳞伤,那是他应该受的,你改变不了,不要执着。” 齐东珠浑身颤抖,几乎虚脱。卫双姐安静地抱着她,直到窗外的天光一寸寸黯淡下来,院子里传来了奴婢的惊呼,原是八贝勒一头栽到在雪里,再也没爬起来。 齐东珠僵着手脚,浑浑噩噩向外走去,走到门口的时候,她回过身,看到双姐深深看着她,对她露出一个笑来: “你若想告诉他真相,就告诉他吧,但宗室无诏不出京,日后我和他母子缘分断了,死生不得见。我愿他一切安好,我也愿你一切安好,东珠。” * 七日后,良妃出殡。胤禩步伐蹒跚着去送灵,十四皇子胤祯和九皇子胤禟搀扶着他,一步步从宫门走到京郊。 齐东珠看到他这个样子便泪流不止,让胤禛早早告知他真相。可胤禩仍然高烧不断,不被人搀扶几乎难以行走。送灵过后,胤禩病了大半年,年轻饱满的双颊飞速地瘪了下去,无论齐东珠如何照料他都无法填补他流失的生机。 康熙重新搬回了景仁宫,朝堂之上又恢复了平静,仿佛少了一个办差的八贝勒也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。可在一些胤禩病痛难消的日子里,齐东珠总是无法面对康熙,她只能将比格诏进宫来,有时也不多问什么,只是摸摸比格柔软的短短头毛,感受他温热的大爪子落在她的膝头。 “嬷嬷,八弟快好了,昨儿个还在院子里说话儿呢,您别担心。” 齐东珠摸摸他毛乎乎的爪子,叹口气道:“你总是这么说。”可都快半年了,他还是缠绵病榻。 “八弟是心病。即便我告诉他卫额捏在江南过得很好,他仍然觉得是自己让卫额捏失去了名姓,觉得卫额捏怪他才不肯与他相见——他总会想明白的,嬷嬷。前些日子我跟他说了八妹即将出嫁的事儿,他这几日都多加一碗饭,到时候一定去给八妹送嫁。” 齐东珠摸着比格阿哥大爪子的手一顿,继而拂开了比格阿哥的爪子,闷闷生起气来:“你妹非要嫁蒙古贝勒,这事儿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?一个个的,为什么都、都…”都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? 比格敏锐地察觉到齐东珠的悲伤,可他不如萨摩耶会说话儿,也不像小狸花儿那样可以仗着女子的身份,无论多大也要拱到齐东珠怀里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