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国在外援建多年,余葵对父母的认知,大都是从她妈那得来的。因为知道不会被满足,所以她不敢对大人提过分的要求,也从没有过高的期待。程建国确实是个好爸爸,也正因为他很好,她才更害怕自己过界,失去这种纵容。 从某种意义上讲,她确实对父母缺乏信任。 杂乱的情绪在胸口冲撞,理不清、剪不断。 偏偏余葵又说不明白,只能边擦眼泪,边啜泣着吐出了她最在意的事:“你不也有事瞒着我吗?你对我也没有信任。” 程建国被她反咬一口逗笑了,“你说说看,我瞒着你什么?” “你想再婚,却从来没跟我商量过。” 程建国顿了顿。 “谁跟你说我想再婚?” 余葵:“我还知道你今天下午跟同事介绍的对象吃饭去了。” 程建国无奈:“八字没一撇的事儿,你消息还挺灵通啊,从哪儿听来的?” 余葵低头没吭声。 程建国深吸口气:“那顿饭我没吃,开席之前也跟大家说明白了,我没有想再婚的意思。你是爸爸最亲的人,即便真有那么一天,我不可能瞒着你。” 男人又静坐了很久才起身。 走到门口,他没忍住深深叹口气。 “余葵,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失败,身为一个父亲,没有在孩子心中建立起可以信任、可以依赖的情感联结。其实,你心里有什么疑虑,可以直接跟爸爸沟通的。” 余葵羞愧得要死。 看着程建国的背影进了客厅,她才鼓起勇气追到门口。 “爸,我可以回趟老家吗?” 填完的调班申请,只剩家长签字一栏。 吃过饭,趁程建国洗碗时,余葵把它压在她爸卧室书桌的台灯底下。 刚刚吵完架,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跟爸爸相处。 收拾好买给外公外婆买的礼物,她站在门口别扭地道了声别,倒两趟公交车,抵达客运站,独自坐上了回乡的大巴。 从昆明到镇上的客车开了两个半小时,她望着窗外延绵的山脉在夜色中逐渐暗下来,放下窗帘,晕头晕脑往座位上一靠。 做出决定以后,一直紧迫的弦放松了。 很奇怪,心里空荡荡的,说不出的失落怅然,好在离村子越近,这种情绪渐渐被回家的喜悦填满。 现在,她打算回去看看她未来要继承的漫画店! 九点,大客车在熟悉的小镇街道停稳。 摸黑下车,余葵定了定神,突然发现镇上似乎正在搞拆迁。 她沿着路灯朝前走,一路商铺卷帘门上都画满了鲜红的拆字,等走到街尾中学门口,停下脚步时,她发现自己的漫画店已经被拆了。 校门附近的烧烤摊主还记得她,招呼余葵吃烤串,“……镇街道扩建嘛,响应国家号召,以后这条街就有十米宽了,是不是很宽敞?” 余葵吃不下,摆手拒绝了摊主递来的小肉串。 “那些不愿意拆的人怎么办?” 摊主艳羡,“哪家会不愿意哦,赔那么大一笔拆迁款。” 仰头看着夜色中空荡荡的钢架结构和满地瓦砾,余葵只觉得嗓子和拳头都硬了。 不是说好给她继承的吗?老头怎么拿了拆迁款就不守信用呢? 她越想越气,胸口拱着一团火不知道往哪里发,就像在外拼搏的adc,回来发现被端了老家。余葵这辈子没被信任的人这么欺骗过,她受不了这种委屈,怒气冲冲往教师苑走,去找漫画店老板家找人。 她在心里和那个背信弃义的老头对峙,想象着见了面要怎么谴责他,想着想着,手中的大包小包不重了,她健步如飞跑起来。 她冲上楼。 敲了门。 她气沉丹田,在开门的瞬间先声夺人:“老伯,你也太——” 话音没落,白眉毛老头一见她,抬手指了指旁边鞋柜上成扎捆起来,堆积如山的漫画。 “送你了。” 余葵愣了三秒。 “这……不太好吧?” “我拿了拆迁款,先富带动后富嘛,既然都答应你了,没做到,这些漫画书就当赔礼,反正以后也没地方卖了。” 余葵美滋滋拨号给村里的二表哥,通知他骑三轮车来街上替自己搬书。 老头抽着六块一包的白云烟,蹲在水泥坎上,问起她的学习情况,“现在能考多少分哦?” “六百七十分左右。” 她低头翻着书,随口答。 老头一怔:“真嘞?没吹牛?这怕不是能上个人大、交大的哟。” 余葵生气,抬头道:“您怎么还看不起人呀,士别三日,我早就不是吴下阿蒙了好吗。” “我信你,不过咱们县中学一年能上六百分的,一年也出不了几个。”老头弹弹烟灰,面带钦佩:“好好学,你外公外婆就靠你光宗耀祖了。”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