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二度中风后,他的意识能力减退了许多。而大哥的狠心,小姊的无情,三哥正为自己的前途努力,二哥的矿工生活几难自保,虽然医药费还有着落,但每天辛苦照顾病人的工作,全由妈妈一人扛起。她常累到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女红,躺下来休息片刻。 为了让妈妈能安心休息,我拿起沾到大便的爸的裤子到楼下冲洗,臭味衝进鼻子,差点呕出来,才深深体会妈是多么辛苦和伟大。 除了已经丧失的意识力,爸在妈无微不至的照顾下,又再度康復。这些日子和爸妈朝夕相处,让我深深感到自己有这样一对互相关怀的父母是多么的幸运!虽然智弱和贫穷使我不能和一般孩子一样过着无忧欢乐的生活,但半楼上的温情,满足了我全部的渴望。 偶而想起黄翠云,虽然有富裕的家庭,却经常为母亲离家出走而哭泣,要为父亲晚归而焦虑,还要为父母见面时的拳头相向而惊怒。有钱未必幸福,没钱虽然苦,但未必就是不幸。纵使被同学斥喝我像个自闭症的痴儿,想想其实也无妨,能和父母建立如此亲密的关係,当个痴儿又何妨。 中秋夜,大哥一家人到河滨公园赏月,三哥和小姊也都出去赴约,家里只剩下我和爸妈三个人。 忙碌了一整天,完成拜月的供奉后,妈妈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半楼上。 虽到中秋,天气仍很闷热。半楼上只有一架古老的电风扇,每转动一次,就会发出「嘎嘎」声。爸打着赤膊,对着电风扇坐着。 这样的佳节,岂能虚掷良夜,黯然渡过。我播放南管乐曲的唱片,因为那是爸爸最爱的旋律。我突然意想天开关掉半楼的灯火,让月光由木窗静静流淌进半楼里。爸听着南管,慈祥和靄地看着我。 妈妈切着月饼,说:「你爸年轻时,还跟着地方乡绅一起唱和南管。」她把月饼分给我和爸爸。 「可惜,我们手边的唱片只剩下这二、三张,不能给爸爸更多过去的回忆。」 随着唱片的曲子,爸爸轻轻和道:「告苍天!告苍天!陈杏元受死都也不肯受辱。拔落金釵一支,愿奉君收。」声虽苍老,韵犹婉转,更增三分凄凉。 因为爸爸喜欢,我也迷上南管,父女俩共和着,真有说不尽的畅快。 我爱今晚的月光,更爱这样和爸妈相处着。我不羡慕户外的人潮、佳餚和不夜城的灯火。再多的美食,对我已饱足的口腹来说,都是多馀的;再明亮而浩瀚的夜空,也比不上透进半楼里的清辉。 妈沉睡在爸身边,我和爸对望轻唱,我们没有吵醒妈。我们三人共享中秋夜的恬静。 十点左右,三哥带着准三嫂回来,也带回两只苹果,我们叫醒妈,一起分吃着。 准三嫂是三哥高中的同学,家里很有钱,爸中风前就已经和三哥订了婚,她娘家准备在两人婚后送他们一起出国深造。 「爸、妈,刚才在怡珍家时,她父母催我们早点结婚,勉得又错过一次出国深造的机会。」 「可是,你爸爸他…」 「结婚!好。」爸笑着说。 现在,爸情绪的表达方法,极为简单明瞭。他很少说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