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刻康映月十分清醒。 感觉是这样强烈----是的,时辰到了。 活了这一辈子,要吃的苦早吃足了,要享的福也享够了,走,本来就是最自然不过的事。 放不下的,只有庞轻韵。 看着倚在床沿的她,发鬓中的银丝越来越多,两眼红肿得厉害,脸色黄黄青青,一脸悽惶;手握着自己的手,睡熟了,却始终牢牢相牵。 她这样子已经很久很久了。自康映月从医院里搬回家静候日子,她已这样日以继夜地守着。 ----庞轻韵倚在康映月身畔,握着她的手,在她耳边幽幽地诉说着过往种种,说到高兴处,会笑,笑着,渐变了哭……但庞轻韵不愿康映月瞥见她的泪,总是飞快擦掉。实在倦透了,就这样靠在床沿小睡片刻。 人们劝说她,她索性把人都赶出去。她说,这馀下的时间都是康映月答应了留给她的。 康映月怎不心痛?纵在半昏半睡中,也知道她一天一天的憔悴了。 看着她那拭不尽的眼泪,那日渐衰弱的身躯,心里倒情愿早点归去,好让她得到释放。但若真要离开,又叫康映月如何捨得了这个与自己廝守了大半生的她呢? 「执手生离易,相看死别难。」 但始终,这是神的意旨。 那天,一直守候在康映月床边的庞轻韵晕倒了。 医生替她注射了镇静剂,让她好好休息。 庞悦仪在床边伴着康映月。 「悦仪,」康映月喘着气:「你不用陪我,你去看看你妈咪吧!」 「她正在邻房熟睡,我等会再去看她。」庞悦仪的眼泪滴在康映月手背。 「悦仪,亏你还是大学教授,怎可以这么爱哭呢?」康映月强笑。 「映姨姨,你不能有事。」庞悦仪呜咽:「你要有什么不测,只怕妈妈也活不成了。」 「说什么傻话呢?」康映月轻声说:「生老病死,是每个人必经之路。什么时候走那一步,上主都仔细安排好了。我走后,你要好好看顾你妈咪,别让她胡思乱想。」 「你和妈咪,也是我最亲最爱的人。」庞悦仪抬着泪眼:「我知道,你们为我吃了很多苦头。」 「不,你带给我们最大的快乐。」在那瞬间,康映月决定向她讖悔:「全因当年的我自私,才让你得不到父爱,对不起!」 「映姨姨----」庞悦仪紧紧握着她的手:「有你和妈咪爱护,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缺乏。」 「你在这里干什么?」驀然,庞轻韵的声音响起。 康映月抬眼望去,只见庞轻韵摇摇晃晃,强撑着身躯走进来。「出去!这里有我便可以了。」 「妈咪,你怎么起来了?你应该在床上休息。」庞悦仪上前去扶她。 「走走走,映月的每分每秒也是我的,她答应了,她发了誓。」庞轻韵奋力推开庞悦仪,走过来紧握着康映月的手。「你还记得吗?」 「怎么可能忘记?你一天提我三十次了。」康映月微笑着,用尽力气反握她的手。 庞悦仪看看康映月,也看看庞轻韵,终于悄然退出去。 终于,按照主的意旨,康映月走了。 ----康映月很放心,因为庞轻韵答应了,即使她离开,庞轻韵也会好好照顾自己,坚强地生活下去。 康映月跟庞轻韵也深信,儘管这刻她俩暂时分开,但终有一天,她们会在某地再次相聚,然后,永远廝守在一起,永世不分…… -全文完-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