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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篇第六章幻梦(3)


,又至一年冬季时,播州天气不似出云,天色变幻无常。刚打算在点起宣德火盆的房中扶几静待,窗外便飘起淅淅沥沥的霰雪。

    山名朝定一把年纪,今已不必亲自上阵,但他仍携几千军队随秀昭率领的后面军队奔赴摄津国西线战场。山名与纪伊水军现下应已在伊势国海上闹了个天翻地覆,把自己关在姬路城中的我无以目睹千里之外的连天烽火。此战不关乎我之命数,便无需有什么后顾之忧。但望见窗外愈下愈大的雪,我的心却如火盆中正燃烧着的木炭一般噼里啪啦躁动着。

    这次能杀进京都吗?左大臣今川纯信会轻易低头吗?秀昭在西线的作战又是否顺利……无数疑问似不停落下的雪花塞满脑海,我无心看书饮茶,索性便在天守中徘徊踱步。

    “殿下,出事了!”

    因急于了解西线战事,我把一心只想守在我身边的泉也派去摄津打探消息。西线局势要比东线乐观。今非昔比的不只山名一门。那于几年前猝失北条与土岐两位盟友的左大臣,此际要同时对付两边来犯的敌人,必然业已应接不暇。

    我预料泉可能会同山名朝定同道归来,却未从逆料她竟会跌跌撞撞跑进我的厢房。

    “何时如此慌张?难道家主大人已然返归?”

    “是……今川与幕府军几日前便已退回大坂。”

    泉神色慌张,气息也不甚缓和,本该被平静讲出的话却凸现出错落音调。

    “或是秀昭出了事?”

    我深感疑惑,且从隐几旁站起,盯起泉的肩膀。

    “不,京极出云守此次战功显赫,亲手斩杀敌人有几……”

    泉素能镇定自若,此际却忽然间变得语无伦次,这尤令我对她接下来要脱口而出的事实感到不寒而栗。我深吸一口气,又开始在十迭大的房间中踱步,只是绕至泉身后时,我发现她身上似乎背着个什么包袱。

    “战场上出现了北条家的旗帜,由人员调度看来,极有可能是左大臣的直系部队。”

    脑中浮现出再熟悉不过的鱼鳞旗的图案,而以泉的眼见力,定然不会看错那图案。

    我只觉自身再难挪步,方才吸进去的气仿佛再也呼不出。泉仰面小心瞄我一眼,这时她才终于把身后背着的物件取至身前,把包在那东西最外层的包袱皮解开,由此扑面袭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腥味。

    “出云守把斩获的敌将头盔首级都摆在一处,这是我趁其检验首级时,从那堆头颅里偷出来的……”

    腥味刺激我的面颊,鼻腔和胸口皆被某种酸涩之物堵上,含着盐分的水珠也正向我的眼角发起冲击。

    “打开……把那东西打开……”

    在泉向我做最后确认前,我终于作下沉重的允准。

    被包在最里面的是一只手臂。或许是刚被砍下不久,又一直掖在袋中,断臂掌中沾染着的血迹似乎还泛着鲜红的光泽。

    “殿下!”

    嗅觉已被夺去,再闻不到先前那惹人蹙眉的血腥气味。正当我把手伸向那只断臂时,泉倏地大声呵制,试图阻止我此举。我不作任何理会,乃用自己同样冰冷的手握了上去。

    不会错的。这个不知曾多少次与我相握的手,今生今世我都决计不会认错。

    我或许本该抱着这只断臂大哭一场。握着那只再也不会有温度,甚至很快就要腐烂的手,任由掌中结下的茧在我指间留下生涩的触感。死掉的手掌就像被劈下的枝条,僵硬的枝杈再不会二度焕发生机,哪怕我五指紧扣,那五根冷冰冰的指头也不会对此做出任何回应。

    “她为何会在摄州?她应该好好待在佐渡岛,永远不返回本州才对!”

    犹记两年前,我将本道寺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。先前囚禁于彼的阿照,由此被我送往佐渡,我牵挂她今后生活,期望有人能在孤岛上妥善照顾她的后半生,当时我心里想到的唯一人选唯有深爱她的葛夏。

    “为了左大臣,她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……”

    她一定是听闻了今川当下的颓势,从而自愿舍弃掉能与葛夏长相厮守的安宁生活,舍下远离俗世纷扰的佐渡岛,重新投身这令人作呕的秽世。

    这一切真的值得吗?曾将她流放到出羽且弃之不顾的今川纯信值得她这样付出吗?还是说事到如今她依然要为虚有其表的君臣之道披肝沥胆。

    万千思绪乱作一团,手中的感触毋庸置疑,再怎么烦恼愤懑也是于事无补。

    “究竟是谁干的?大凡武士立功皆要溯主,你可有打听到这手臂由何人砍下?”

    纵使如此,我也仍要确认是谁胆敢犯此杀业。

    “据说,乃是出云守秀昭大人亲自立此功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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