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乔装改扮,我顺利进到城内。紊乱的思绪像垂落伞面的雨珠,一下下拨弄我的脑海。我不由摇动起手中的神乐铃,铃音清脆曼妙,是平日里难得耳闻之声。 “就由在下来为您带路。” 我蓦然回神,听到身旁的武士恭敬言之,险些忘记自己身边还跟着人。步入敌领,周遭寒意席卷,我紧紧握着伞把,小心应付道: “劳驾引我至邪祟糜集之处,只是仪式不能受到妨碍,还望松浦大人见谅。” “请您安心,家主大人已作下妥善安排,不会有人妨碍您祓除邪灵。” 据说岸和田城主庆清曾拜茶道名家为师,又于山水河原颇有心得。城中置书院厢房,通向茶室的脚踏石排列整齐,周遭栽下大片吴竹,复杂有一株青油油的南蛮苏铁树。几块鞍马石组与石灯笼错落有致,随雨水荡漾的曲池清澈见底。诚然,我不会跳什么神乐舞,此刻只佯作巫女身姿,难免忐忑不安。不过乍见这番雅趣之景,我心中又稍感愉快。 方才那名武士似乎被其同僚唤走。天气不佳,室外鲜见人影。我手执币纸,在无人的院落居室各处象征性扫过,随后干脆就撑伞在庭中踱步。阿照会被关在哪里呢?我环顾四周,寻找起还未探查过的房间,手中的铃铛又被我左右摇晃着,这铃声惹人起舞,只是我并不精于舞技,甚至算有些笨拙。记得阿照曾在我面前夸赞葛夏善舞,这竟令我顿感不快,以至在缠绵之中亦不愿再同她讲话。 鬼使神差之间,我竟合起伞,随着拂过外衣的凉风起舞。响铃声更为激烈,打在身上的雨也好似由天幕当中落下的水柱。被淋湿的绯袴下摆迎风翻飞起来,没被束进白檀纸的碎发湿答答地垂在鬓边与颊前,不甚优雅的动作使我别在头顶的花簪也摇摇欲坠。 我不擅长跳舞,也不奢望得到何人夸赞。当我外披的千早终于承受不住雨水摧残,令那寒雨透过布料一丝丝渗入肌肤时,停下身姿的我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。 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 我立于瓢泼大雨中,唯恐脸上的妆粉早被冲刷殆尽。我看不到自己的脸,但想必正自得其乐的自己已是狼狈不堪。 “雪华?你是雪华吗?” 铃声不再响彻,叫着我名字的声音又仿佛带着回音。 神乐舞是在请神仪式上常跳的舞,我不想招徕任何神明,只消能看到她的脸便足够。 “你怎么打扮成巫女的模样?倒叫人有些认不出了。” 阿照站几尺外的缘侧上,隔在我与她中间的仅剩重重迭迭的雨帘。 “这身装扮有何不妥?” 我脱口而出,然念及自己眼下的模样,说出的话已收不回来。她一时缄默,或许她根本不想再见我。我在出羽违背她的意愿,未经其允准就把她送至偏远的佐渡,尽管我一直在打探她生活于彼处的消息,但我从未亲眼所见,更是没有亲口问过,她选择重新回到左大臣身边,必然是压根不想在孤岛上荒度一生。 “还是说你把我忘掉了,也不想再见我了。” 我并非直言不讳之人,可我却迫切地追问答案。阿照的嘴角仍停顿着,她身后的和室门大敞,屋内的障子上绘着典雅的山水图案。居室的陈设只稍几眼就能瞥见,她住在一间精心收拾过的屋子里,周围也没有武士看守,左大臣必然有吩咐松浦庆清善待她。 “你不该来这里。” 降下的雨丝不似之前急促,苦闷的阴云却从阿照脸上浮现。她将左手搭在后腰上,右边的袖子空空荡荡。 “你也不该再上战场。” 阿照依旧不动如山,在僵持中率先卸防的无疑是我。我逐渐走近她,只是我不再直视她的面庞,反死死盯上那只摆荡在风雨中的袖子。 “为什么要回来?为什么仍要做左大臣的拥趸?你就偏要恪尽忠诚直到战死沙场吗?” 我轻轻撕扯起她的衣袖,她身后的居室内似乎焚了某种香,阿照的衣服上也沾染着似有似无的香味,但此时雨水浸湿土壤与树木的气味要更胜一筹。 “你在出羽国救了我,那不过是恩仇相抵,所以我已不欠你什么。这条命现下要由我自己来使唤了。” 她的声音分明比渗进皮肤里的雨水还要冷彻,她仿若无心扭头离开,任凭我将她的袖口揉成一团捏在掌中。 “我知道你恨我,但你不该这样作践自己。” 我以额头抵上她的胸膛,若非浑身皆已湿透,我必然该伸手将她的后背揽住。 “我只是在做武士该做的事。” “左大臣下令将你远流,又一度对你生出杀心,你却还要回来……” 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