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有正面回答楚翊的问题,声音放缓放轻,诡魅阴柔:“区区一个庾家,就要换一国?” “庾家只是我一点小小的诚意。”楚翊脸上的笑容依然如春风化雨般,语调不疾不徐,“以夏侯尊主的能力,若是想要庾思死,再简单不过了。” “但是……” 说到这里,楚翊戛然而止,优雅地浅啜了一口酒水。 庾家是绵延三四百年的门阀世家,在前朝百余年的历史上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,像这样一个庞然大物,在民间也素有威信。 想让庾家灭族,以夏侯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,并不难,只要派数十名死士就能办到。 但要让庾家百年声誉尽毁,门楣崩塌,为世人所唾弃,在史册留下千秋骂名,那就没那么容易了。 据他所知,夏侯卿为了这一天布局已久,此次更是对外假借图谋《太祖手札》的名义,不惜以身犯险从越国来到大景,就为了亲眼见证庾家走向灭亡。 可既便如此,若非燕飞从中掺了一脚,夏侯卿最多也只是让庾家满门俱亡,远没有如今痛快。 楚翊低笑了一声:“倘若只是杀人灭族,尊主当然不需要和我合作,但若是所图更大,单凭尊主一人怕是成不了事。” “更何况,这庾家只是开胃小菜。” “夏侯尊主的仇人,还有……” 他微微一笑,用手指了指天。 从始至终,他的语调都是云淡风轻,就仿佛他们俩不是在谈论一国的命运,而仅仅只是在叙旧。 夏侯卿冷哼了一声,用手指轻轻地抚起了指间的血戒,眸底流淌着危险的笑意。 楚翊似是并无所觉,不紧不缓地接着道:“就算他日夏侯尊主问鼎九五,左右也不过是‘乱臣贼子’,反倒成就了百里弘的乾明盛世。” 守在雅座外的青衣少年听得是心惊肉跳,简直快跪了。 这公子翊话里话外就是说他们尊主的声名狼藉,就算得了大越天下,也是遗臭万年,百姓只会说是夏侯卿毁了乾明盛世。 “公子翊是说本座奸佞窃国?”夏侯卿再次轻轻鼓掌,挑了下长眉,语调阴气森森,绝艳如火的脸上看不出喜怒。 此话一出,连顾燕飞和猫也抬头看了过去,表情一致。 楚翊气定神闲地浅啜着酒水,含笑道:“汝之蜜糖,彼之砒霜。尊主以为呢?” 于他而言,越国是蜜糖,是他所求; 可于夏侯卿而言,越国却是砒霜,足以将他拖入另一个无边深渊。 夏侯卿摇着葡萄酒的手停顿了一下,将夜光杯凑至唇畔,慢慢地品着杯中的葡萄酒。 “公子翊,本座的仇人可还包括了你楚家。”夏侯卿说得似真似假,唇角似笑非笑,让人摸不透他真正的心思。 殷红的葡萄酒液体染红了他的唇角,似是染了血一般。 “我楚家和令尊可能有仇,”楚翊迎上对方试探的眼眸,又勾了勾唇,也不绕弯子,干脆地说道,“但和你,未必。” 最后两个字语速故意放慢,显得意味深长。 夏侯卿将手里的空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,发出“啪”的响声,害得正在喝羊奶的猫一不小心呛到了。 “喵嗷!” 猫怒了,瞬间弹了起来,后腿蹬起时踢到了桌上那个装葡萄酒的酒壶,葡萄酒液倾洒在那块刻着“庾”字的令牌上,桌上的各种珠子也噼里啪啦地落下,滚了一地。 夏侯卿似是浑然不觉,深深地盯着楚翊,深不可测的凤眸中宛如影影绰绰的海面上流动着诡魅的光影。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,夏侯卿也确信了,楚翊他什么都知道了。 夏侯卿一动不动地盯着楚翊,眸色愈来暗深沉,愈来愈邪肆。 楚翊从一片狼藉的桌上拿起了那个装梨花白的白瓷酒壶,优雅地重新斟了一杯酒,将这杯酒香四溢的梨花白朝夏侯卿递去,“请。” 两人的目光再次相交。 这公子翊啊,就连百里弘也看走了眼。 “早在庄子时,你就想好了吧。”夏侯卿用的是疑问的口吻,表情却相当笃定,“你先是让本座挟天子以令诸侯,待到来日时机成熟,就会以奸佞窃国的名义驰檄天下,高举大义之旗征伐越国,讨伐本座。” 从始至终,楚翊所图的都是这天下。 只是如今,他直接将他的野心毫无遮掩地表露了出来。 楚翊笑而不语,没有否认。 此时此刻,没有否认就等于是承认。 雅座内,寂静无声,时间似乎凝固。 忽然,夏侯卿动了。 他没有接楚翊的那杯酒,而是霍地站起了身,大红袖口拂过桌面,桌上的那块庾家家主令就消失不见。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。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