倪素颔首。 赵益乍听这一声,他踉跄地后退两步,荣生伸手要来扶,却被他挡开手,他意识到,杀潘有芳的那夜,他所见到的那道如雾一般消散的身影根本不是幻觉。 “子凌!” 赵益环视四周,“子凌!我是永庚!你出来见见我啊……” 他冲进灵堂,棺椁里只有一柄锈迹斑斑的断枪,油灯的焰光跳跃,他憋红眼睑,“徐子凌,我是赵永庚……” “殿下!” 孟云献忍不住唤他,“子凌他……已经走了。” 赵益猛地一顿,他回过身,门外湿润的晨风迎面而来,他喃喃,“走了?” 三人坐在门槛上,冗长的寂静。 赵益忽然出声,“他为何不愿与我相认?” “他不想殿下您再为他神伤难过。” 倪素轻声道。 赵益喉咙发紧,“可是,可是……” “我要多谢殿下,” 倪素将一碗热汤递给他,“如果不是殿下您与葛大人他们冒着生命危险,甘愿为他诛杀潘有芳,吴岱二人,他就真的消失了。” “即便身为鬼魅,他如今再不能与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相见,但我们都知道,他还好好的。” 赵益声音发哽,“那他,会看得到如今的这一切吗?” “当然看得到。” 倪素笃定地说,“他总与我说,他并不在乎他的身后名,可我总是想为他求,如今,殿下你们都在为他求,十六年了,原本这天底下也不剩多少人记得他,在乎他了,若是没了你们,再往后,谁又会在意他的污名之下,到底冤或不冤呢?” “今日有万民为他招魂,是因为殿下做了储君,是因为孟相公你们拼却性命不要也要为他翻案,还因为,蒋御史的《青崖雪》,贺学士的《招魂赋》,他曾经是因民意而死,如今又因民意而得以陈冤昭雪。” “但我知道,你们心中,没有一个人是痛快的,我也一样。” “因为他已经死了。” 倪素手中的汤已经冷了,“殿下如今是储君了,我还想跟您说一些话。” “什么?” 赵益抹了一把脸。 “殿下您如今应当也看清了什么是民意,它握在当权者的手里,是杀一个清白的人,还是杀一个恶贯满盈的人,都不是他们的错。” 倪素顿了一下,“如今它握在殿下的手里,就请殿下以我郎君为鉴,莫使白刃再杀冤魂。” “子凌与你……” 赵益满是泪意的眼中浮出惊愕。 清风拂来,倪素将颊边的浅发绕到耳后,笑了笑,“对不起殿下,那时没能请您来喝一杯喜酒。” 有宦官匆匆跑来,在荣生耳边说了几句话,荣生的脸色一变,立时过来,小心地说道,“殿下,官家怕是不好了……您,快回宫吧?” 孟云献作为东府宰执,他一听这话,便知自己也该回府去换一身官服入宫。 赵益与孟云献走到阶下,没几步路,他忽然停住,回过头,“我将文端公主府赐给你。” 倪素一怔,本欲拒绝,可她的目光停在不远处那一墙月季,雨露在艳丽的花蕊间晶莹剔透,满地残红。 “多谢殿下。” 最终,她俯身。 赵益却摇头,“是我该多谢你,若没有你,昔真的病,怕就不好了。” 公主府里还没有收拾出可以住的卧房,姜芍才给那些百姓送了热汤回来,便与青穹一块儿带着倪素回到南槐街的医馆。 一夜未睡,姜芍帮着倪素换过衣裳,便让她躺下休息。 外面没有雨声,半开的棂窗外,柳枝如丝绦一样在风中飞舞,倪素盯着看了没一会儿,睡意袭来。 安静的室内,香案上的供果忽然滚落。 兽珠散出光来,抖了抖身上的香灰,悄无声息地落来她的枕边。 浓雾,荻花,浩瀚的恨水。 天边乌云密布,电闪雷鸣,一座宝塔在云间若隐若现,其中魂火点映,闪烁明光。 恨水之畔,那道身影穿着她做的衣裳,却一点也不干净,衣袂都沾着血,红得刺眼。 他遥望云海,闪电的冷光时而落在他的身上。 宝塔里哀怨的哭叫尖锐,浓烈浑浊的黑气涌出,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