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蓝和老于头悄悄地看向杜清檀,五娘真做得出。 杜清檀半垂了头,看着脚下浑浊的水面上晃来晃去的灯影,一言不发。 “水退了,水退了!”王草丫大吼出声。 杜清檀拿灯笼一晃,果然看见脚下的污水渐渐退去,好些家具露了出来。 “哗啦,哗啦”水声响起,独孤不求顶着大雨,艰难地走过来。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上牙磕下牙地道:“出水口和排水沟都疏通了,刚才是被淤泥堵住了。” 杨氏和王娘子便念了一声“阿弥陀佛”。 独孤不求慢吞吞地爬上柜子,就在杜清檀脚边坐下,闭上眼睛软绵绵地朝她靠过去。 又冰又凉,杜清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。 她蹲下去,推他:“你是不是想睡觉?别睡,会着凉。” 他睁开眼,小声地说了句什么。 她听不清,少不得凑过去:“什么?” 他便贴在她耳边小声道:“这雨下得实在太大,也不单是咱们这里,整条街都被淹了,好些人家比咱们还严重。 至少一半人家的屋子塌了或是漏雨,但咱们屋子基脚比别人高,这些天又一直加固修排水沟,按说不至于。 昨夜睡前我才和王保检查过排水口,以及各处墙壁,当时都没事。这是人祸。” 杜清檀没出声,许久才道:“你为什么会受伤?” “为了出人头地呗。” 黯淡的灯光下,独孤不求勾着惨白的唇,玩世不恭地笑:“为了不饿肚子,为了不被水淹。” 他转动眸子,冲她夹夹眼睛:“杜五娘,我改主意了,我不要买这里的房子,我要买平康坊、崇仁坊的房子,要买那种大块的青石做基脚,修得高高的那种。” “我也想要搬去平康坊和崇仁坊。”杜清檀轻声道:“我想活得像个人,不想活得像猪狗。” “哟,看来咱俩志同道合啊。”独孤不求看着她不正经地笑:“这是没有酒,不然咱俩得喝一杯。” “谁说没有酒?” 老于头的声音在二人中间骤然响起。 独孤不求吓得一个激灵坐直身体,都结巴了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怎么在这里?” “老奴一直都在这啊。” 老于头蹲在他身后,语气理所当然且无辜。 “是您之前说的,让老奴好生看护五娘,怕有人趁乱加害她,老奴便一直守在这……寸步不离。” 老于头对着独孤不求扬了扬柴刀:“您瞧这个,若是有人想使坏,老奴先给他一下。” 独孤不求由来一阵胆寒,飞快地挪到一旁,和杜清檀保持距离。 他急赤白脸地冲着老于头喊:“快收起来,刀剑无眼,万一掉下来伤到我咋办?” 老于头笑了笑,收起柴刀跳下柜子,去接才回来的王保父子,又抱回来一坛子浊酒。 王大郎不过一个半大孩子,早就冻得受不住了,王保不由分说往他嘴里灌了一大口酒,说道:“暖暖身子。” 独孤不求与杜清檀碰碰碗,斯文地抿了一小口。 这一夜是如此漫长。 随着水位下降,站着的人都改成了坐。 女人们依偎在一起,把孩子护在中间,用彼此的体温保护他们。 男人们依靠在一起,小声咒骂官府不作为。 这一刻,没有贫富贵贱,也没有要求清净的淑女和讨人厌的熊孩子。 所有人都只是草民。 屈服于天灾和权势之下的草民。 不知过了多久。 一丝鱼肚白撕破暗沉的天际,一缕阳光艰难地挤了出来,落到杜清檀的睫毛上。 暖洋洋的,带着些不真实。 “天晴了!雨停了!”王草丫吼了起来。 杜清檀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靠在独孤不求的肩上睡着了。 而洪水,也退到了房子的基脚之下。 王娘子喜极而泣,和杨氏紧紧抱在一起:“我们不会死了,孩子们还能活下去!” 杜清檀坐直身体,仰起头,眯缝着眼睛,看向天空那一缕阳光,身体里充满了力量。 一股全新的,更为充沛的力量。 第85章 他是琅琊王 下了很多天的雨终于停了。 长安城徜徉在一片黄汤汤的淤泥和腥臭之中。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