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人走了,往后这园子该怎么处置?” “她没说要去哪里?” “没说,她还有什么亲戚?左不过是投奔亲戚去了嚜。” 仇九晋想到了席泠,认定箫娘一定是投奔他去了,他身上有一种澹然朱紫的倔强,正与箫娘身上那种凡桃俗李的固执不谋而合,都像是对世道的另一种“不妥协”。 软玉见他发怔,将他胳膊摇一摇,“说呀,这园子怎么处置好?!” 冷不防地,仇九晋一把抱住了她,声音听起来无常,“叫华筵找人出手,你收拾收拾,跟我回府。” “真的?”软玉高兴得险些跳起来,可被他两条胳膊紧紧箍着。她看不见他的脸,她以为他也是在高兴的,所以任性地撒娇,“我进去,可不跟那位新奶奶住,你得使人给我另腾几间屋子出来,我要自己住的。” “好。” 仇九晋听不清她说些什么,只一味应承,愈发收拢手臂,把软玉紧抱。他拥有的太多,但他自己知道,他真真正正到了一无所有。 他在她背后一笑,却是哭了。 春园难停旧客,湘江依然北流。兜兜转转,箫娘又落魄地回到富贵夹击的杏墙内。 说是落魄,可当她开了西厢,扫落尘嚣,归置完行李,那唇角还迟迟落不下来。她支颐着坐在昔日窗前,迎面一望,正对东墙密杏,正午的太阳抓取浓阴,只得树下窄窄一片阴凉。 那流光窄了又宽,宽了又窄,有尽的浮生都缥缈在里头。明朝说不清,大约又会穷困潦倒吧?她倏地惊起,把妆奁内的百把两银子寻布头包了,塞到床底下。 她还是爱钱,只是把这份狂热的爱,分了些给席泠,所以为他,她像为财一样不计代价。 也因此,她打算起来,既吃了这个亏,就不能再吃一点亏,决不能告诉席泠,她是为他回来的。她得等着他承认爱她,抢占先机,往后就能后发制人! 爱得是一手交钱、一手交货方才稳妥——她正暗暗打着算盘,不防听见院门开阖,那算盘珠子就碎成了满地的水晶,叮叮当当滚着盼着、张望着。 果然是席泠归家,路过窗前,瞧见她便把额心轻蹙,“开了这屋做什么?” 箫娘每个毛孔都叫嚣着“我回来啦!”可面上仍维持着平和,“睡么,难不成开了养猪呀?” “你这话说得不错。”席泠在窗外剪着条胳膊,气态闲怡,好似半点不惊不喜。 箫娘伸出胳膊捶他,“你说谁是猪?!” 可是他心里怎么样呢,险些泄露在清澈的眼里,“怎的回来了?” 他的影扑在箫娘身上,像远距离的一个拥抱。箫娘跌回椅上,跌在他坚壮的影子里头,骨头都有些发软。 面上却淡淡地盯着他墨绿的胸膛,随意摆摆手,“别提了,仇九晋娶了辛玉台,我昨晚想了一夜,怎么想这辛玉台都不可能饶了我。与其在那里等着她收拾,不如逃命是正经。” 席泠不由得扬了嘴角,点点头,“你倒是一贯会擘画……仇九晋晓得么?” “晓得晓得,我同他说清楚了,他的钱我不要,他家我也攀不起,不如各奔东西的好。” 话音甫落,她又恐自己姿态放得太低,忙把纤腰端起,“嗳,我可是打空手回来的,分文没有,就连你从前给的那些钱,也都开销了。如今你可得加紧升官发财养活我,我花钱可多!清不清楚?” 吐最后四个字时,她将眼皮轻掀,斜斜地仰着,让她的影落进他的眼底,像是在讨要个承诺。好在席泠从不拒绝她,点了下颌,“烧饭了么?我有些饿。” “没有,我才归置好,没那功夫。我是该你的?见着我就饿!” “那我往河边叫几个菜来。” 他笑了下,就转背出去,平静得仿佛早有预料,她总会回来。 箫娘像给他算计了似的,心里生恨,够着个脑袋窥他的背。那片墨绿的背影像一片深不可测的海,不知埋没了多少桑田,他浩瀚的心事必定也深埋在里头。 她咬着牙想,早晚得给他挖出来!她猜测,届时在阳光下摊开,一定是他对她铺天盖地的爱。 这么一猜,就总想求证。 第40章 四回顾 (十) 比及天黑, 蛙声潺潺,风清月圆,秦淮河急管繁弦, 迢递纱窗,像人窃细的私语。正是个好眠夜, 箫娘却在枕畔辗转, 死活睡不着。 朝夕的变故太大,她先怀疑是这个缘故,未几听见正屋里阖窗,心里咯噔跳一下,她才找到了真的因由。令她彻夜难眠的罪魁祸首却好睡在一墙之隔外。 这厢坐起来, 往那堵黑墙望半晌,鬼使神差地蹑脚过去, 躬着腰,把耳朵死死贴在墙上—— 那头大体是寂静的, 只是床架子隐隐“嘎吱嘎吱”在响,她还从不晓得,他睡觉这么不踏实的?再听, 那头里“嘎吱”个没完没了, 不像是睡了, 倒像是在折腾些什么。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