蹉跎得了无生气,黯淡无光。 大约他是听见林戴文与户部核账的干系,有些灰心之意。席泠忽然对他生出几分同情,不论是场面的同僚或是暗涌下的政敌,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,在名利的漩涡里深陷。 他收起了从前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态,如实告诉:“很好,不过天气炎热,有些抱怨。” 闻言,仇九晋俄延半晌,向席泠作了个揖,“多谢。” 他由石磴上缓慢走下去,席泠在门下回首,看见雨水袭击了他萧条的身影,他却走得不疾不徐。马车前的小厮忙擎伞过来接引,他却轻轻拂开。乌纱帽的帽翅汇集着成渠的水,下在他肩头,下在他湿.漉.漉的背后。 这一刻,仿佛有一捧火将他烧成一捧灰烬,剩下一缕残魄,被一根绳索牵引着,无知无觉地隐没在无人的雨街。 席泠抬头望一眼阴霾的天,潮闷得让人透不过气。 晚间,他就将此事告诉了箫娘。箫娘听后,拔下髻上一根细细的银簪,伏在案上剔灯,火光在她眼里轻轻跃起来,罩着她似明似暗的笑意,“他是个可怜人。” 席泠歪在窗畔撑着额角,槛窗大开,沥沥的空气里垂着徐徐凉风,天上一月如水,繁星长河下,他笑了笑,“谁不是呢?” “我还在他家的时候就晓得。”箫娘歪在臂弯里笑,头一回认真与他说起仇九晋,“外人看他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,可暗地里,他也不那么风光。他爹年轻时候很是有些出息,十八岁上头就入仕,就是苦于家里清贫,没钱通关系找门路,在县衙里头做个主簿,一干就干到二十出头。” 讲到此节,席泠也伏在案上,近近调笑,“听起来与我有些像。” “你别打岔嘛!”箫娘翻个眼皮,又沉下去,“那时候云家老爷,噢、就是如今的南直隶礼部侍郎云大人,还在应天府做治中。他爹左思右想,就将注意打到这云老爷身上,却没个东西去打点他。偏云老爷有个千金小姐,最是宠爱。他爹就起了法子,那年元宵,趁小姐外出走百病,就去煽惑小姐,一来二去,外头传出风声来,元老爷无法,只得把女儿嫁给他。” 席泠觉察到她几分意冷,故意皱眉逗她,“这勉强算是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。” “什么呀?”箫娘额心骤聚,满目不屑,“后头他娘才晓得,那些风言风语就是他爹散出去的!就为了叫这云家下不来台,只能把女儿嫁给他!他娘惊觉上了当,为时晚了,已成了夫妻,又生了孩儿,还能怎么办呢?就一日比一日消沉灰心,他爹起先安慰,后头就不大管了,纳妾养小的,一样没耽误。夫妻俩愈发长长久久离着心,他与兄弟们,就都丢给了奶母子照管。” 席泠端起腰来,倚回窗畔,噙着抹凉的笑,“有人照管总是好的。” 箫娘想想,把眼高高地仰起,“到底是有父母形同没父母好,还是没父母的好,谁说得清?个中滋味,自己体会罢了。我记得我十来岁刚进他们家的时候,就听见说大公子病了,是个什么急症,府里头下人都惊慌起来,只有老爷太太不慌,使唤了大夫,没去瞧一眼。说是他想见父母,一夜往他爹院里跑四五趟,他爹那会是忙着升通判,日夜在外头应酬不着家。他这样跑,叫风一吹,病得险些没了命。” 说到此节,她笑了笑,撑案端起腰,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簪子挑灯芯,“那一回夜里,他栽倒在园子里,是我喊醒的他。我们就是这样说上话的,否则,我一个买进来学戏的丫头,又不往跟前伺候,哪里攀得上主子?” 席泠睇她半日,朝她招招手,“过来。” 箫娘就爬进他怀里,背倚着他的胸膛,在怀里动来动去,总算寻了个松快的姿势,望着天上的月亮。席泠把她的手揉两下,温柔地笑,“你这个人实则心软得很,女人都心软。” 院墙碍月,树荫婆娑,箫娘趴在窗台上,看见墙角蔓延来的那些苍苔变得黑漆漆的,响彻鬼魅的虫鸣。令她想起云氏那张秾艳而枯萎的脸,你永远在她脸上寻不见一点落败的痕迹,可它就是毫无生机。她的眼是死的、笑是死的、心是死的。 箫娘不由笑叹,“女人是不是都心软我说不准,可我晓得,女人都是为爱而生,因爱而死的。” 席泠歪着脸掐一掐她的腮,“谁不是呢?” 她把嘴一撇,有些轻蔑,“男人就不是,男人生下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