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京,布政坊。 林府大门前,贾雨村背着荆棘条跪在那里,面红耳赤,拢在袖子里的手都在微微颤抖。 他最初跪在此处时,尚能自如。 甚至前来的家人长随,还会给路边人解释,他家老爷因听信奸贼谣传,误信妖言,痛苦一宿之后,上书弹劾了恩相和宁侯。 如今得知中了歹人毒计,悔恨难当,因而前来负荆请罪。 听闻这等话,原就好热闹的行人岂有不爱看的? 这是戏台上才能见着的,说书先生的话本儿里才有过的故事。 路人们寻思着,一会儿说不得还能见见当朝相爷,见证一段佳话! 贾雨村是个极精明之人,也颇有魄力。 他不是没考虑过上书的后果,可昨天下午时,案情分明已经恶化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。 连贾家至亲忠靖侯史鼎都站了出来控诉,若说史鼎出面时贾雨村还有些迟疑,那么当贾赦也露面发声了,他就再没有任何犹豫,果断上书。 在他看来,到了这个地步,哪怕贾蔷有一千张嘴,也万万说不清的,即便他立刻回京辩解。 可谁能想到,都到这样的绝地了,却因一条狗出了差池…… 一夜之间,处境天翻地覆。 贾雨村悔恨的差点没拿头撞墙,他今日早上再上书又该多好! 那样的话,就会因为知道了变化,不会走岔这一步。 一步错,满盘皆输呐! 好在,贾雨村聪明绝顶,于死路中看破一条生机。 他认为,眼下终归是新政要紧,这一次弹劾贾蔷、林如海者又何止他一人? 成百上千!! 便是户部衙门内,尚书虽未上折子,可左侍郎却上了。 其余的四五品官员也不在少数。 户部如此,其他五部自然更不用提了。 因为追缴亏空,这师徒二人得罪了不知多少人,那些人这次能袖手旁观,都是圣人心肠。 林如海为了维护大局,不可能清算每一个人,他也不敢。 这个时候,林如海就要做出表率来了。 做好了,威望进一步升高,加上山东功劳,绝对有了可以和半山公韩彬平起平坐的资格。 贾雨村相信,他能想到的,林如海一定能想到。 而只要摆平了林如海,贾蔷纵然是大闹天宫翻江倒海的孙行者,也不能将他如何。 这个想法,绝对不能说错。 甚至连韩彬都建议林如海如此作为,以安定人心。 只是贾雨村没想到,他这一跪,就足足跪了一个时辰,两膝钻心的疼,面色惨白,心中那份得意早不见了。 他百思不得其解,到底哪里出了错。 即便林如海不配合他演这场戏,也不该如此折辱他。 让其他上书弹劾的人,又该如何自处?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,不少人都是其他各家派来探风向的眼线。 许多人也闹不清楚,如此折辱一个兵部尚书,林如海是不是太托大了些? 然而就在贾雨村准备放弃时,忽地却见户部左侍郎赵子严匆匆赶来,面色凝重羞愧。 他诧异的看了眼还在负荆请罪的贾雨村,随后却被门子给迎了进去。 贾雨村见之,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炸响。 失算了!! 算计不成,反成了别人的垫脚石。 又大悔,方才应该早些离去,还能将林如海一军,让世人看见其傲慢无情。 即便随后赵子严再来,也只能算是找补。 可这会儿再走,就落了下乘…… 贾雨村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,又大恨林如海诡诈老辣,心深似海,端的可怖可恨。 他现在却是想走也不能了,兵部尚书要有足够的威望才能坐得稳。 这会儿如落水狗一样离去,干脆今晚就写乞骸骨的折子算了。 必要等一个话,才算圆一丝体面。 又煎熬了足足半个时辰后,贾雨村都快昏厥过去时,林府大门才再度打开,出来的,是赵子严。 赵子严居高临下的看着贾雨村,冷笑道:“哎哟,贾大人怎还跪在这?你这可真是白跪了,相爷身子骨不好,昨儿晚上熬了一宿,出了那样大的事,他老人家连睡都未睡片刻,你又不是不知道相爷的身子骨向来不好。今儿回来后,就一直昏睡不醒,府上太医瞧了几回才缓和过来,也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呢。他老人家根本不知道你在这……” 听闻此言,贾雨村面色铁青,问道:“那赵大人怎会来此?赵大人不也上了折子么?” 赵子严惭愧道:“是,在下听信妄言,以为宁侯果真干下那等事,激愤之下上了折子,还弹劾了林相爷教徒无方。只是今儿一早,真相才传来没多久,恩相写的信也到了,告诫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