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晏扬眉:“趴我屋顶的那位?” 青年有些尴尬:“小的也是奉命行事,还请大人原谅则个。” 苏晏狐疑看他:“今日如何不趴屋顶,改蹲窗下了?” “奉千户大人之命,将此物交予苏大人。”高朔说着,将个一尺见方的黑漆螺钿木匣捧到苏晏面前。 苏晏接过手,直觉隐隐寒意从匣内渗出,不知是何物。 “还有这个。”高朔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漆封缄的信封交给他,“千户命小的在此蹲守大人回府,说要尽快转交,但又格外吩咐过,不得打扰大人休息,须得等大人身体爽利时。小的蹲了半夜,自己倒是等得,就怕这墙霜匣子等不得,里面东西要坏。” 墙霜?苏晏打开木匣,发现里面还有个更小的铁匣子,两匣之间灌满了略浑浊的白水,散发出寒气。他恍然明白,墙霜便是硝石,遇水吸热,用来给内匣中物冰镇保鲜。 他拈出小铁匣子,打开,赫然看见一截断舌。 舌头断面稀烂,不像是被利刃割下,糊着凝固的血迹,通体已变色,但尚未腐烂,想必这几日一直都封在冰块中。 苏晏忍着恶心扣上匣盖,嘀咕:“沈柒这是发的什么疯?” 他想把匣子还给高朔说,给我丢回你们家沈千户脸上去!但转念一想,沈柒不是爱搞恶作剧之人,此举定有深意。于是又小心地拆开信封上的火漆,抽出内中折叠好的两张纸。 一张是血迹斑斑的认罪状,血迹已成暗褐色,至少是三天前喷溅上去的。苏晏皱着眉,仔细辨认字迹,发现内容大致是供认自己贪污受贿、结党营私,还攀扯了当朝阁老、吏部尚书李乘风,末尾画押处没有签名,却盖了个沾血的手印。 苏晏蓦然意识到——这是他的便宜老师,卓祭酒的认罪状! 那条断舌,莫非也是卓祭酒的?舌头都咬断了,人还能活? 苏晏忙展开第二张纸,是张便条,上面笔迹潦草地写着: “卓岐于五月初四,死于公堂之上,为嚼舌自尽而亡,遗言‘欲问何罪,且看我一腔碧血’。冯去恶力排众议,对上隐瞒此事,卓岐尸身至今仍存于北镇抚司冰窖中。若欲除他,此为最佳契机——七郎。” 苏晏在读信的片刻间,心中豁然开朗。 他之前就怀疑,沈柒手握冯去恶的不少把柄,果不其然,这不就是,将最新鲜严重的罪行,在最恰当的时刻送到了他面前。 冯去恶炮制冤案,逼死大臣,又欺君罔上隐瞒不报,这断舌和认罪状,以及卓岐的尸身便是最确凿的证据。 ——这是否就是皇帝正在等待的契机? 谁捅破这层窗户纸,做了首告之人,谁便顺应皇帝的心意,立下锄奸之功。沈柒是要把这份偌大的功劳送给他呀! 苏晏心底轻颤,问高朔:“如此要事,沈千户为何不亲自来见我?” 高朔迅速答:“千户大人有急务,脱身不得,又信得过小的,故而派小的前来。” 回答太快,反倒像是事前编排好的。 苏晏起了疑心,又追问:“他有什么急务,是谁派下的?冯去恶深夜急召他回北镇抚司,所为何事?” 高朔仿佛一时没想到答案,支吾了两声:“这个……小的也不得而知。” “你方才说,沈柒信得过你,说明你是他心腹,为何竟连他的现状与去向都不知?” “或许是密务,等千户大人忙过这阵子,定会亲自拜访……” “一派胡言!你是不是在骗我,连同这封手书都是伪造的?” 高朔被逼急了,只好躬身抱拳:“大人恕罪,是千户大人昏迷前千叮万嘱,叫小的绝不可将他伤重之事告知大人。” “伤重?昏迷?什么情况,你给我说清楚!”苏晏心底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,连带声音也疾厉不少。 高朔叹道:“前夜千户大人从东苑一回来,便受了酷刑,生机几绝,好容易才捡回性命。眼下伤势发作,高热不退,延请几位名医都说治不好。小的从他府中出发时,他已近昏迷,不省人事。” 沈柒若狠心杀了我,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下场,他是因为救我,才把自己的半条命搭进去!苏晏一阵揪心,喃喃自语:“我就知道,冯去恶饶不了他……他这是局部感染导致的高烧,须得用抗生素才能有效杀菌,对,青霉素,或者头孢菌素类,可这个时代,又去哪里弄来?” 这个时代,即便是随传教士而来的西方近代科学和医药学,也只不过是浅显的解剖生理知识,在临床治疗技术上并不优于中医,故而影响不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