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他恍神的瞬间,景隆帝继续道:“既然还记得,那就把示给朕看看罢——有个极紧要的差事,朕想让你去办,只许成功,不许失败。” 沈柒后背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紧了,在隐隐的陈痛中等待着,允许他奔赴心上人身边的天音。 “今日戌时初,太子于内城大时雍坊的暗巷中遇刺,身中剧毒。” 沈柒:“?” “所幸他当机立断,设法脱身驱毒,被送回东宫,经过太医诊治后已无大碍。朕命你彻查此案,揪出幕后凶手,但不准张扬,以免前朝后宫动荡生波。” 沈柒:“!!” “怎么,感到意外?北镇抚司担负侦刺缉奸的职责,专办钦定大案,此事让你去查,不是理所应当。还是说,你其实另有想法?” 沈柒:“……臣只是没想到,以臣之愚钝,竟能得到皇爷恩信,将如此重要的大案交予臣查办。臣感激涕零,誓死查明真相,抓住谋刺东宫的凶手,任由皇爷处置。” 景隆帝不疾不徐地走到他身旁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起身罢,朕赐你今后不必再跪着奏事。” 沈柒谢恩起身。 此事的确出乎意料,让他的隐愿彻底落空,也让苦心谋划的一场意外做了无用功。可他不能多问,甚至不能露出一点不甘或失望的神色,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。 平心而论,皇帝能把调查行刺东宫案的机会给他,不仅是对他能力的肯定,也是向群臣坐实了,这位青云直上的锦衣卫新贵圣眷正浓,前程大好。 倘若天底下没有苏晏此人,沈柒大概真会心有所感,竭力为皇帝办事——反正与他向上爬的目标一致,何乐而不为呢。 然而如今他面对这浩荡的皇恩,心下只有无声的冷笑,没有丝毫意动。 皇帝掸平袖口的一丝皱褶,与沈柒擦肩而过时,留下了一句话: “辛阵海从名义上说,毕竟是你的上官,抽个空去探望探望,给他送些好药。” “臣遵旨。”沈柒木然应道。他已无心去想,这又是个似是而非的告诫,还是虚虚实实的敲打。 走出文华殿后,他仰望月朗星稀的夜空,觉得景隆帝就是这一片无垠的苍穹,浩瀚而威严地压在所有人头顶。而他自己,也许某天将成为撕裂苍穹的闪电,用短暂却决烈的光华,去抗击不可违逆的天意。 在这一刻,他忽然有些了解了吴名。 在小南院,那个几乎是一无所有的刺客,用一往无前的气势,坚执冷硬地说: “我心中有恨,手里有剑,想做什么,就做什么!” 沈柒用手掌覆着上半张脸,低低地笑了起来,指缝间的双眼依稀闪着幽光。 - 朱贺霖在寝殿床上醒来时,窗外天色明亮。他抬臂看了看裹着纱布的右手,嗤了声:“就一个小伤口,又不是手断了,包得这么严实,太医惯会小题大做。” 宫女见他醒了,赶忙上前伺候,朱贺霖忍着尚未褪尽的眩晕感坐起身,被服侍着洗漱。 “我是什么时候、怎么回来的?”他问宫女。 “回小爷,是昨夜亥时一刻,被禁军送回宫的。” “当时什么情况,你说清楚。” “是。那时小爷还昏迷着,可吓死奴婢了。太医们全都来了,忙着会诊、开方子,御药房连夜赶着熬药。皇爷在您床边整整坐了大半宿,就这儿——”宫女指了指,“皇爷就握着您的手,一声不响地看着,还亲自给您擦汗,一直待到四更天。直到太医再三保证您余毒已清,很快就会醒来,皇爷才去上朝。” 朱贺霖露出既感动又惭愧的神色,低声道:“是我行事莽撞,害父皇担忧了。” 先皇后早逝,作为皇室的一根独苗,十四年来,他在父皇的宠爱中长大,尽管成长过程中也有恼憾与不如意,譬如对他视而不见的皇祖母,譬如恃宠生娇的卫贵妃新诞下的小皇子,譬如对他的性情与学业颇有微词的一部分文官。但这些全然抵不过他所得到的天子眷顾。 父皇就像一把遮风挡雨的大伞庇护着他,使他长成了这副骄纵热烈、恣肆随性的模样。 他心无城府,也无需城府,与生俱来的储君身份,使得一身熏天势焰烧得坦坦荡荡。 然而昨夜惊险的死里逃生,给他敲响了警钟—— 生斯长斯的这座皇宫,与天子脚下的这个京城,已非他习惯的那般安全可靠。不知从何时起,也许从新皇子诞生之日,也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