帷幄掀开,皇帝眯眼望向殿门处射进的天光,看见无数细小的飞尘如游丝般在光线中浮动。 宫人似乎从皇帝脸上看到如释重负的神色,一愣神后,又不见了。 皇帝的神色恬淡沉静一如往常,吩咐道:“洗沐,传膳。” 宫人想起蓝公公交代的话,又问了句:“那汪院使那边,皇爷还传召么?” “……不必了。”皇帝说。 - 沈府。 沈柒被受了惊吓的一众仆役抬进主房,婢女们打水的打水、脱衣的脱衣,在房间内穿梭忙碌。 荆红追抱着剑,倚靠在窗边冷眼旁观。 之前苏晏下车没多久,就有锦衣卫偷偷来报: “苏大人上了街角处的一辆马车,看规格制式,是宫里的马车。” “来传口谕的公公说马车上有水和衣物,可以清洗更换,但苏大人进了车厢后,就没出来过。” “马车附近有高手暗中守护,卑职们无法近前看个究竟。” 每隔一段时间,情报就更新一次: “半个多时辰了,苏大人还是没有现身。” “马车动了,朝苏府方向行驶。” “马车停在苏府门口,苏大人独自下了车。开门后,他还回头朝车厢内打了个招呼。但车内那人没有露面,卑职们不知其身份。” “马车离开黄华坊,从东华门直入皇宫,停在禁门前。车内之人……是皇爷!” 苏晏回府后,锦衣卫探子尾随马车直至禁门,终于知道了车内人的身份,没人敢再跟下去,最后一条消息就只到这里。 沈柒面无表情地打发探子离开,双拳在大腿上越握越紧。片刻后他开了口,声音尖锐得可怕:“半个多时辰!一年四季的衣物都够换个几轮了。” 自沈柒在元宵夜当着荆红追的面,点明皇帝对苏晏的心思后,荆红追表面上嘲讽“他是皇帝,你莫不是还想上前明抢”,实际把这事儿加上更重的绑石,沉甸甸地压在心里。 此刻听沈柒话中有话,荆红追也像一大丛荆棘,茎上那些尖的、硬的、乖剌的刺,全都向外怒张,把悬在棘丛中的一颗心扎得满是洞眼,血流不止。 平心而论,他不愿苏大人再与任何人有瓜葛,尤其是仗势逼人的上位者。 但他更担心的,是皇帝若真与大人有了亲密接触,会不会发现自己昨夜留下的痕迹,从而迁怒、责罚大人? 好在马车去了苏府后,大人平平安安地下车、进屋,听探子说,神情未见异常。这让荆红追与沈柒难得在共同的方面都松了口气。 担忧过后,更是难言的不甘与愤怒—— 从他们身边叫走苏晏,只需一句话,甚至一个眼神。 无论想做什么,没人敢说半个不字。若是强硬出手,恐怕就连苏晏自己也未必敢坚决反抗,很大可能性就这么从了、认了。 回过头收拾起他们来易如反掌,同样只需一句话、一个眼神,他们就如刀俎下的鱼肉,粉身碎骨。 ——这就是天子的无上权力。 荆红追并不畏惧这滔天的权力,却担心它或将对苏晏造成的伤害。可除非他将苏大人带走,从此浪迹天涯,或隐姓埋名,否则就摆脱不了“莫非王臣”的紧箍咒。 此时此刻,他从沈柒的眼中读出了与自己出奇一致的心念,故而前所未有地同仇敌忾起来。 “拼得一身剐,敢把皇帝拉下马。可要是站都站不稳,拿什么拼?”荆红追冷硬地说,“你还是先把伤养好,再图后事罢!” “我知道,不用你提醒。”沈柒说。 两人一路相对无言,回到沈府。 沈柒被抬下车,荆红追不远不近地跟着,也进了沈府。 沈柒嘲道:“我邀请你了?” 荆红追答:“大人的命令必须执行,你邀不邀请关我什么事。” 两人再度无话可说,双双进了主房。 于是出现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