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晏发起了酒疯。他发酒疯的方式比较特别,既非寻衅滋事的武疯,亦非喋喋不休的文疯,他疯得特别入戏。 “卿本佳人,奈何为贼?”他拽着沈柒的衣袖,气势昂然地问。 沈柒一怔,安抚他:“我不是贼,我是七郎。你喝醉了,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。” 苏晏拍掉了对方试图抱起他的手:“台词错了!你得回答‘成就是王,败就是贼’。” 沈柒无奈:“成就是王,败就是贼。” 苏晏露出一副凛然之色:“贼就是贼!” 沈柒:“……” 豫王忍俊不禁。 苏晏:“请。” 沈柒:“……请?” 苏晏:“这句台词对了。接、接着。” 接什么?谁知道醉酒之人脑子里在想什么?被逼无奈的沈柒盯着苏晏的后颈,盘算着点他的睡穴能不能结束这场不知所云的对戏。 豫王抱着看好戏的心态,一把将苏晏拉到自己身边:“对,接着,让他继续说。” 苏晏瞪沈柒:“继续说!” 沈柒深深叹气:“说什么?” 苏晏十分不满:“你到底做没做功课?就这么几句台词老是记不住!你得对我说,‘以陛下之见识与镇定,武林之中已少有人能及,陛下若入江湖,必可名列十大高手之中’。” 豫王转头看攀附着自己的胳膊勉强站立的“陛下”,心中闪过惊念:没想到他竟藏有如此野心……也是,这世上谁不想手握大权,君临天下? 沈柒也有些怔忪。苏晏打了个酒嗝,挥挥手道:“算了算了,看你还是个新人,导演我勉为其难给你说说戏吧……话说有一位剑神。” “剑……神?”豫王挑眉——怎么又扯到神仙了? “对,剑神。‘神’指的是他在剑道上的境界,跟、跟神仙没关系……不要打断我,让我说完。你这人真烦!” “好好好,你说。”豫王苦笑着,扶他坐在桌旁的圆凳上。 沈柒眯着眼,若有所思地看着苏晏。 苏晏迷离的目光仿佛穿透这个时代,投射进了另一个玄妙世界:“剑神品格孤高,是远山的冰雪,是冬夜的流星。剑对他而言不是武器,而是他奉献一生的‘道’。人世间的成败与名利对他不值一哂,剑术对决时那一瞬间所能窥见的巅峰才是永恒。” 剑神把剑道当做信仰,所以才能成就那样的境界。沈柒瞥了一眼腰间的绣春刀。刀就是刀,是杀人武器,不是什么“道”,至少对他而言绝对不是。 ——这世上有没有某件事物,对它的痴迷与热爱可以超越一切乃至自己的生命?豫王问自己。胸口早已愈合的陈年疤痕又麻又痒地发作起来,带着隐隐的刺痛。 “剑神经过了常人无法想像的艰苦锻炼,却离他想要到达的巅峰还欠一些距离,无论再怎么努力,那一步距离始终迈不过去。” “……那他该怎么办?”豫王沉声问。 苏晏一脸“年轻人,你很上进”的表情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问得好。这个问题,连剑神自己也不知道,不然他早就到达巅峰了。直到有天,他遇见了命中注定的一个女人。 “他忽然有所顿悟——他的剑是冰冷的,这是否就是阻碍他问道的瓶颈?于是雪从山顶飘下地面,神从云端降到尘世,他和那个女子相爱、结婚、生子,逐渐成为有烟火气的人,而他的剑也有了温度。为了想要守护的人,他的剑变得更快、更利、更强大——他用‘入情’,突破了那层瓶颈。” 豫王微微笑道:“那不是很好么?” 沈柒反而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:“如果他真的追求剑道,就绝不会停下脚步。一切的暂留,都只是为了走得更远。” “年轻人,你很优秀!对角色体会很深!”苏晏用力一拍大腿——用力过猛,疼得龇牙咧嘴,但不妨碍这位醉酒的敬业导演继续说戏,“有一天,剑神接到了来自另一位剑仙的挑战。两人对剑道的理解不同,这是赌上生命乃至信仰的一战。 “虽然出于阴谋,这惊世骇俗的一战没法真正完成,但剑神却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之处——他放不下孕妻,担忧自己战死后无人照顾妻儿,这份担忧成了捆绑在剑上的沉重枷锁。 “带他突破瓶颈的‘入情’,如今却成为了另一个更大的瓶颈,将他往所追求的剑道上越推越远……” 豫王感同身受地追问:“然后呢?他在‘剑’与‘情’之间如何选择?” “你猜?”苏晏朝他呵呵一笑。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