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环视周围——熙熙攘攘、挨挨挤挤的都是人,都是人,唯独不见了他的贴身侍卫,他的家人“小妾”,他的阿追! “……阿追,”苏晏喃喃道,“你现在回来,老爷不打爆你的狗头。你听见了没有?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,老爷我数到三—— “一……二……二、二……” 苏晏数了十几声“二”,眼中光亮终于渐渐熄灭,用疲倦而微弱的声音,吐出了一个:“三。” “大人是在找人?是否需要卑职通知五城兵马司,封锁城门,挨家挨户逐一搜查?”侍卫问。 苏晏缓缓摇头:“不必了。他不愿见我,搜不到的……就算搜出来了又能怎样?人心,是最不能强求的东西。” 他茫然地辨认了一下方向,朝东走。 侍卫牵过来一匹马:“大人不坐官轿,就骑马罢。” 苏晏上了马,魂不守舍地想:我要去哪儿? 回家,对,回家。 他扬起马鞭一抽,马儿嘶鸣着疾驰起来,带着他回家。 苏府门外,苏晏翻身下马,朝院中那棵老桃树飞奔而去——他记起来了,在灵州清水营,荆红追因走火入魔侵犯了他而痛苦地请罪自尽前,曾经说过自己偷偷地把姐姐的骨灰坛埋在桃树底下。 他们回到京城后本想给姐姐建坟立碑,但荆红追改变了主意,说姐姐生前最爱桃花,一定会喜欢这院中风景。就让自己多陪陪姐姐,等大仇得报,再选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建坟不迟。 “大人?”小北小京闻声迎上来。 苏晏气喘吁吁道:“锄头,给我锄头!” 苏小北立刻从苗圃里找了把长柄锄头递给他。苏晏认准了老桃树下的一块空地,挥锄刨土。土壤似乎被人翻松过,他很快就掏出了个大坑——下面是空的,什么也没有。 荆红追连姐姐的骨灰坛都带走了…… 与君了无恩怨,此生不复相见。 苏晏拄着锄柄大口喘气,额上汗珠细密,眼眶赤红,泪水无声地落下来。 小北和小京从未见他哭过,吓坏了,手足无措道:“大人?大人你怎么了?” 苏晏只是摇头。 脚步声从院门方向匆匆逼近,一双温热的手臂从背后伸过来,将他拥入怀中。 沈柒紧紧抱着他,面色阴沉如铁,咬着牙道:“别哭。” 苏晏遽然一震,问道:“七郎,阿追他……真的是自愿离开的么?” 沈柒将手臂搂得更紧:“是。没人强迫他,这是他自己的选择。” 苏晏沉默许久后,心灰意冷似的,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。 “相公永远都在。”沈柒用袖口擦拭他满脸泪痕,沉声道,“相公一辈子陪着你。” - 城门外,一名戴斗笠的布衣青年,怀中揣着个白瓷小坛,走在通往京畿的官道上。 他的脚步有些蹒跚,脸色苍白,嘴唇上起了皮,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。唯独一双眼睛,依然从疲惫的阴影中,透出冷煞而锐利的光。 他在地摊前停住了脚步,对小贩说:“给我酒。” “好嘞,客官要几葫?”小贩指了指摆在地上的酒葫芦。 “都要了。” 青年抛出一锭碎银,提起三个酒葫芦挂在腰间,继续蹒跚地往前走。 装满酒的葫芦缀得腰间沉甸甸的。曾经这点重量对他而言轻于毫毛,可如今却觉得被拖拽进了尘土中。 他不知要去哪里,摸着怀中的骨灰坛问:“姐姐?” 骨灰坛喜欢苏府院子里的那棵老桃树。 青年被刺痛般抿了抿嘴角,低声恳求:“姐姐……” 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