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之事已过去整整十一年,陛下竟仍如此看重安若,允她所求。可既是看重,缘何又能撤了这桩婚? 一时间,安向渊甚至不敢在景公公面前探一探他那侄女的神情。那个一向乖巧柔弱的侄女,说话都不曾大声过,头回令人侧目,竟是悄无声息退了天家婚事。这要多大的脸面才能促成此事? “国公爷?” 尖锐嗓音一声唤,安向渊骤然回过神,急促道:“微臣明白,多谢公公。” 景公公依是皮笑肉不笑:“陛下还有句话要咱家带给国公爷。” “公公请说。” “请定国公莫忘了尊位由来,有安若小姐,才有你一族荣光。” 此等直白,已非寻常提点。安向渊刚刚站起,又是猛地跪下,脸色发白,大声道:“臣知罪。”必是安若手心伤疤为陛下知晓,才有这般脸面卸尽的提醒。只怕下一步,便会褫夺他国公的身份。 安向渊伏在地上不停地发抖,由张氏扶着起身时,哪还有景公公身影。倒是他那个侄女,故意看他笑话一般,方才竟还冲着那阉人道谢,存心给他难看。 安向渊侧身,目光久久地落在安若身上。末了,终化作一声叹与近侧张氏道:“回家。” 三人上了仅有的一辆马车,马车内本极是宽敞,安向渊与张氏此刻却觉得尤为逼仄,似被人卡在冷僻的角落里。 半个时辰后,安向渊后背衣衫已被层层冷汗浸湿,下马车时,身子仍是虚软无力。艰难抬眼,正见始终泰然自若的侄女褔身冲他作别。 “若儿?”安向渊终是开口,“你同陛下说了什么?” 少女眸色冷清,眼下一派坦然:“女儿想念爹爹和阿娘,自请到天泉寺去,为他们祈福。” 安向渊心下一滞,死死地盯着她,只觉不可能仅仅如此,定有些别的不为人知。可少女眸光实在清澈,倒衬得他自己幽深莫测。 “只是如此?”他嗓音愈是沙哑压抑。 “还有什么?”少女无谓一笑,“父亲母亲若无别事,女儿还要回院子里收拾行李。” 安向渊眼皮重重沉下:“去吧!” 待那道纤瘦的身影走远,安向渊勉力直了直腰身,与近侧属下道:“着人去找太子,请他探一探皇后娘娘的口风。” “是!”属下领命而去。 安向渊抬眼望向天边,本是最为炙热的午后,远处飘来一片乌云,掩住刺眼的光,似预示着黄昏会有大雨倾盆。 而乌云下,正是碧江院的方向。 碧江院内,安若神色如常,石竹却是一进屋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这一天过得,仿佛生死间来回横跳,心口骤停好几回。 收敛衣裳时,石竹才全然缓过来,一个晌午的种种也与石榴絮叨完毕。只这行李收拾多少,还得问一问。 “小姐,咱们往天泉寺住多久?” 安若歇在窄榻上,瞧见轩窗外头乌云掠来,本平和的心绪添些愉悦。雨水将至,也撵一撵眼下燥热。 她莞尔一笑:“你们想住多久?” “越久越好,最好直接错过二小姐和太子殿下的婚事。”石榴直率道。 石竹却是摇头:“天泉寺偏僻,小姐还是不要吃苦。” 安若记起景公公所言,一日可,一旬也可。是以不论陛下出于何种缘由应了她所求,这桩婚事归了蓁蓁,那她往天泉寺去便是走一个过场。 至于长短,若非走过那一世,以她从前不爱与人挣执的性子,只怕不止一旬,会住上一世。可她知道,这一家子并不会因为她主动后撤就放过她。待太子薨逝,依旧会想起狸猫换太子那一招。 “三五日就回。”安若清浅笑道。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