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后,残留在杯身的泡沫,缓缓从杯缘流出,滴染至无辜受害的地面,是淡红色的。 意识恍然之中,我顿时误认邻近区域降下一道落雷,我因而吓出了好大一声惊叫。 「怎么了?发生什么事了?」这一发灵魂吶喊,惊扰了他们的醉梦。他们双双出言关心。 「没、没事,我……我没事。」我一时慌了。 我在他们面前羞愧得无地自容,我抓起单眼相机后,迅速逃离现场,由厨房夺门而出。 我偷偷溜到前方不远的岸边。 这里仅剩我独自一人,我可以安稳地躲藏,不让人找到。 我坐在岸上,翻起稍早拍下的所有照片。照片中我们尽兴狂欢、笑得合不拢嘴,神情充满色彩,彷彿丢失了所有烦恼。 海波浪轻拍岸缘,规律的浪声成了一曲催人入眠的旋律。 前年,除了思晴,我们几人和另一些群友也来过此座沙滩上。那晚我们放了好多烟火,阿豪还特地以蜡烛排出大大的爱心,向我正式二次告白,以结婚为前提。不过如今,记忆中的烟火不復盛开,那爱的证明也肯定早被浪花冲刷捲去了,不留痕跡。 烟花易冷,绽放如花,响亮如雷,若闪电也如烟花般绚烂而魔幻,或许我们就不必再感到害怕,也不必再感到绝望了,对吧? 我佇立在浪花与泥沙交叠的边际线,静静痴望这片幽深的海面,与倒映其上的、甫从海平面探出头的月。浮于水面上的月亮,与深色调的海合而为一,与刚才那杯调酒有点神似,意图使人沉醉其中。 海面时而平滑如镜,与寂静、白皙的月得以成双作对,互相远望、彼此守候;有时高低起伏扰动,叠成猖狂、野性的长浪,水月随波上下摆动,在波峰与波谷之间切分成两半,甚至被断然撕裂、支离破碎。 我凝视这般景象重复发生,像部数度重播的影片,放映、播毕、再轮回。 我无力于改变或拦阻大自然的变化,我亦无可抗拒宇宙运行的规则,因为那是註定好必须发生的,如同一个人或两个人的命运与缘分。 得之我幸,失之我命。 剧本在造物者的笔锋之间,或键盘起落时的声符之间。我们即是电视中或影片中客串的临演或来宾,依照分发下的剧本与流程行动,才称得上是专业。 我浅嚐一口海风,配上其中一块月亮的切片,微微咸苦的滋味,有点近似于泪水。咸苦大多是来自海风,月亮只是用来装饰提味,但在这秋季的夜,都算符合时节。 稍早我在屋内时还觉得燥热,也许是因少许的酒精在作祟。可是在冷风不停的吹抚下,一股凉意由下而上从我脚底窜上脑门,让我打了好几个冷颤。 维持身体温热的防护罩,在此宣告被风吹散,我开始感受到秋季海岸边的冷酷。虽说不及冬天那般严酷,但隻身一人时,孤独总是会与寒冷相辅相成。 我后悔没有先穿上外套,就这么狼狈地逃窜出来,但我已不想回到屋内。 我举起相机,将一眼对上观景窗。 我猜想,或许阿豪一部分的灵魂成了这一片海,所以我想试着拍出此时此刻海的姿态、拍出他转生后的面貌。然而海面仍几乎是一片乌黑,拍不出任何熟悉的背影。 我将单眼放置沙滩的砾石上,接着走入浪头。来去自如的浪花一会轻抚我的脚底,一会又冲击我的腿腹,冰冰冷冷的,像一杯正常冰的饮料,透彻心底的凉快。 我的意识不自觉地被浪潮之歌所牵引,海妖与水手的传说于我脑海浮起。 我已经做得够好了吧?我不用再继续努力了吧?到这里就可以了吧?我的灵魂正拷问着如宇宙般幽深的海。 我知道我答应过什么,但我恐怕必须违背我的人生原则,即使被人责怪食言。我想我是学坏了,跟阿豪一样的坏孩子。 「阿五,你在这做啥?」朦胧而轻柔的嗓音传来。 思晴悄然无声地从背后走近,她手上端着一杯,发着樱花粉色萤光的气泡调酒,几颗小巧的气泡慢慢从杯底浮升。她饮下一口,像是饮入一场美梦。 「没、没事,我刚刚想拍海,但太暗了。」我赶紧归岸。 「你突然就一个跑消失了,害我都找不到。拿去吧。在海边不穿外套很冷吧?」思晴另一手紧拥我的外套,压出了一痕痕皱褶。 「谢谢。你们结束囉?都整理好了吗?」我接过外套穿上,再关心回问。 「差不多了。喝醉的那两位,我跟阿彦已经把他们丢上床了。他叫我先来找你,他要负责把剩下的垃圾集中处理。」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