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白纻伏在马背上,不断揪着马鬃,调整着这匹疯马狂奔的方向。本是危急万分的时刻,她的心境却前所未有的开阔起来。 烈阳、山林、飞尘、马汗散发的臭气、破空的风声,还有自己愈来愈明晰的心跳声。 “你怕吗?” 黑夜里的一场追杀、马背上的疾驰、误入不明地形的山林,身侧还有箭矢密密麻麻的破空之音。她与殷俶共骑在一匹马上逃命。 那一刻,她耳侧能听见两种剧烈的心跳,它们愈来愈响、愈来愈贴近,至于最后合为一声。 “你怕吗?” 是殷俶的声音。只是有点喘,听不出丝毫忧惧。 脸上带出笑来,她不怕。 前世,是觉得即便死了,能和他死在一处,也是人间幸事。现下,她眼前又看见窗边杨柳,看见今世万千灯火中那个狼狈走来的身影。 既然是个废物点心,那就等着我来找你。 官白纻不信,自己还比不过一匹马。她拽着它,直接往龙山顶上跑,朝最为险峻的一处峭壁奔去。 待隐隐见到那峭壁的轮廓,她两手死死抓住马鬃,恨命往后扯去。 云层孤鸟、远远的一声啼叫,几株孤松悬于脚下。 黑马扬起前蹄,高高地嘶鸣,几道汗流如溪,顺着马鬃浸透她的衣衫。 她软手软脚地从马背上滑下来。黑马并未离去,只是弯下脖子来,不住地用鼻子嗅她的面颊。 不知过了多久,陈家兄弟并着苦竹和一干山匪满头大汗地追来,就见那位大人坐在地上,捂上左脚,另一手仍旧是令人膈应的兰花指,捏着帕子擦着脖子上的汗珠:“本官此次驯马,扭伤左脚,恐怕还要多叨扰诸位几日。” 苦竹正想去扶,谁知陈为民一个箭步上去,将人背起来。 官白纻脸瞬间绿了。索性脂粉够厚,即使被汗水融了一层,仍有几层铺在下面。 清清淡淡的香,混在山林的泥土气里,叫陈为民莫名其妙的生出几分局促。他转转手腕,生怕过于用力,将背上的金贵人捏疼。 “大人,你是个好汉,俺服气。” 官白纻哭笑不得,兰花指都僵了几分。想起陈保国是个短袖,她恶寒地抖抖脊背,这老二,不会是看上他这副女扮男装的皮相了罢。 官白纻理所当然地留在寨子里。入夜,苦竹从房里出来解手。 正舒服的时候,耳边却传来道幽幽的声音,似乎是有人在仿那鬼怪之声,用喉咙发出“呵—呵”的响动。 他觉得这声音颇为熟悉,循声找过去。眼前是个矮矮的砖房,屋顶上盖着几层茅草。门口没人守着,他便贴着墙根来到窗前,偷眼往里瞧去。 “旅人仰躺在床上,他听到那披麻戴孝的老媪走到自己床边。过了许久,没有丝毫声音。他却不敢睁眼,也不敢喘气。突然,有冰冷又濡湿的物件儿顺着他的额头,一点一点往下滑。” “这是什么老妇人,忒不端庄。” 有人喝骂。 讲故事的人不悦地清清嗓子,那人含混不清地咒骂一句,乖乖闭上嘴。 “旅人偷偷掀开眼,正对上老媪黑洞洞的眼眶。原来她没有眼珠子。旅人再往下看,她的鼻子也被消掉,只留下黑深的小洞。她的嘴特别长,像那鸟的喙,之所以觉得濡湿,是那喙滴着口涎。老媪原来是用喙不住地啄着他,以此探查活人气息。” “旅人被吓得慌了神,瞬间泄气。老媪闻到活人的气息,跳到床上,骑在旅人身上,张大嘴,旅人这才发现,她的嘴里也是黑黑的窟窿,连条舌头都没有。” “原来在这个县里,对于那些偷情的寡妇,县令会处以极刑。在生前剜去双眼、割掉鼻子、切掉耳朵、拔掉舌头,骑着所谓‘木驴’绕县三周,再穿上素衣被栓了石头丢进湖里活活溺死。” “然后呢?然后……” 讲故事的人咳嗽一声,“诸位,四当家已给了在下许多宽限。今日是万万不能,在下也是守诺之人,还请四当家动手吧。” 一声长吟,有个粗犷的声音咬牙切齿:“你非得活到明天才肯告诉俺们后面是什么?” “这是自然,茶楼说书还得些银子。在下费了诸般口舌,也不过想苟活两日。若当家的真想知道,不如留在下再活一晚,明日在下必为诸位解惑。”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