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拦你了?” “对。” “可有说什么?” 郑玉衡摇了摇头。 董灵鹫摸了摸纸面,想着老尚书还算沉得住气,要是换了御史台的台谏长官,那位御史中丞必然掉头回来,质问皇太后的德行——要不是孟臻说自己需要这么一个忠言直谏的人物,董灵鹫早就将这个驴脾气打发到地方去了。 她问到这里,便不再问详细了,而是把手头的两份文章看完,翻到下一页时,目光突然一滞。 这手字…… 董灵鹫转过视线,又看了看身侧的郑玉衡,跟瑞雪道:“把方子拿来。” 瑞雪应了一声,立即将这几日郑太医开的药方送过来。郑玉衡就在太后的身侧,董灵鹫索要药方,却不直接问他,这让小太医心中有些打鼓,不知道她是什么意图。 董灵鹫接过方子,对了一眼字,果然笔迹相同。由于这是昔年被黜落的春闱试卷,所以在密封考题、隐名批阅的过程中,卷面上不曾有考生的名姓和籍贯。 董灵鹫扫了他一眼,从底下抽出甘尚书呈上来的名册,果然从昔年春闱的考生中寻到了郑玉衡的名姓,上面画着红色的圈,以示跟其余进入翰林院的进士不同。 她道:“郑玉衡。” 郑玉衡心神未定,被叫了一下全名,立即凝神道:“是。” “三年前关于隐田众多、税赋不足的议题,”董灵鹫抬起头,望着他的双眼,“主考官评定的一甲之中,只有一位坚持立即清田、削去隐田与私兵,并且要从藩王皇亲开始,诱以他利,施以刑法,还写了一份详细的土断之策。” 郑玉衡几乎被她平静的语句定在原地,一千多个日夜来无数在脑海中反复浮现过的议题,反复重来过的文章,就这样剖开血肉、突如其来地展现在他面前。 他的反应甚至慢了一刹那,但在回神的瞬间,他下意识道:“臣……臣错了。” “你没错。”董灵鹫说,“你没有错。” 郑玉衡哑然失语。 董灵鹫的目光收回,落在这篇文章上,道:“其他考生的方式都太绵软了,这样的疾患,怎么能够施恩劝慰?剥削佃户,搜刮民脂民膏,当杀。” 太后的话一直温和轻柔,但当她的平淡的语气落在这几个字上时,依旧有让人浑身战栗的力量感。 郑玉衡像是被摁了开启的机关,像是被砸破了厚厚壁障的一缸水,多年来想不通的心绪就像是水一样汹涌地蔓延。 他声音发涩,道:“……可是,先帝、先帝说臣有错。” 董灵鹫笑了笑,伸出手。小太医犹豫了小片刻,还是将手递过去,被她拉到座椅的一侧。郑玉衡时刻谨记侍奉太后的规矩,刚要行礼下拜,董灵鹫便道:“搬张椅子来。” 内侍手脚利索地搬过一张座椅。郑玉衡几乎是被她按坐在身畔的。 她道:“是我黜落你的。” 郑玉衡:“嗯……啊?” 他下意识地应了声,后知后觉地听清她说什么。即便坐在她身畔,也忽然觉得手脚冰凉,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不断地翻涌、发酵。 董灵鹫见他惊讶的眼神,忍不住戳了戳小太医的额头,道:“哀家要是不这么做,先帝一怒之下,差点砍了你的脑袋。” “噢……”郑玉衡的脖颈凉嗖嗖的,默默低下头听训,“陛下是明君。” “明君逼到了一定地步,也会有发泄不出来的气。”董灵鹫回忆了一下,慢慢讲述道,“你那方法虽然没有错,但那是个什么时局?南方旱了两年,又快入冬,游牧部落在北疆劫掠,神武军、神勇军,甚至御营中军,哪一方的官兵不是要真金白银去养,你以为我们不想土断、不想抄家?” “我们”,郑玉衡极为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,他心里有些微妙的羡慕,太后娘娘认为她跟先帝是“我们”。 他问:“那为什么……” “因为他们走了内侍省的路子,献给皇帝八千万两白银。” 郑玉衡被这个数字惊得吸了一口凉气。 这些人……居然通过内侍……来贿赂皇帝?! 董灵鹫继续道:“远水解不了近渴,你的法子也救不了燃眉之急,反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