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将这叁道圣旨卷起,写完了圣旨,程佑光松了一口气,他的身体重重滑下,握住程稚玉的手。 “阿稚,快走,父皇的书阁后有暗道,去地宫,从北门出邺。” 程稚玉握紧他的手不肯松开,手上全是血迹。 “父皇……” 程佑光拍拍她的手,甚至还竭力带了一丝笑意。 “阿稚,别怕,父皇就要死了,父皇只恐……只恐无法与你母后、中之相见……” 他们都去了帝陵,他的尸骨却要留在这。 程稚玉眼睛烧得滚烫,突然松开他对闻羽伸手。 “闻羽,剑。” 旁边的裴若谙惊了一跳,程稚玉接过剑,拿起程佑光的头发割下一缕,又捧在手心跪在地上深深叩拜。 “父皇在上,儿稚玉必为父存骨,夺回皇陵,送父与母后安葬!” 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这一缕断发亦可做父皇尸骨。 好!程佑光眼中精光立起,这才是他的孩儿!是他的阿稚。 程稚玉将断发揣入怀中,程佑光再次握住她的手。 “快,快走!再不走就来不及了!” 闻羽扶起程稚玉,程稚玉将圣旨与传国玉玺装好,看到旁边书案上有父皇的一方小印,又将小印也装了进去,叁人走到书阁前,闻羽拉开暗道,却忽得想起来一件事。 就算出了宫,要如何离邺呢? 必须有马,不然他们一出宫就会被乱军所斩,可宫里的马场都远在东面。 对了,鸿嘉殿中有马,小白驹和黑云并未养在宫里的马场,而是养在洪嘉殿。 裴若谙也想起来了,心中已有了打算,打算以身涉险。 “闻羽,你带公主入地宫,我去鸿嘉殿为公主引马,再从鸿嘉殿入地宫,在两宫交道处相见,若两刻后公主还未见我,你立时带公主走。” ——鸿嘉殿也有地宫的入口,裴若谙以前经常同程稚玉一起在宫里驯马,黑云和小白驹听得懂她的意思,只要她将它们带出去,再引上一段路,它们便知朝北门奔去。 程稚玉也知此去凶险,但须得如此他们叁人才有活路。 “裴姐姐小心。” “公主放心,闻羽,快送公主走。” 闻羽让程稚玉抱着他,裴若谙急匆匆的离开长年殿,跳入暗格前,程稚玉最后转头看了程佑光一眼,见程佑光靠在榻上,也看着她,仿佛想亲眼见她离开。 “父皇………” 闻羽跳入暗格,暗门合上,程佑光真正松了一口气,转目望向头顶。 看着头上高高的宫梁,他不知为何想起了他的父皇,那个在大邺宫中过了一生的皇帝。 其实…… 他是比父皇要有幸的。 至少他还有皇权在手。 父皇为群臣所制,四十岁了还不敢生儿子,就是怕自己的儿子和他一样做个傀儡皇帝。 好不容易熬到了四十五,熬死了几个权臣,父皇终于敢生儿子了,也可以“逍遥”两年。 现在想起来,父皇并不是讨厌他,只是有些小心眼,为何他不过两叁岁便登基,为群臣所挟,他却有父皇母后相护,还有一两个忠心的大臣看顾着。 父皇皇权之失,只怕除了对后宫之人,再也没做过什么皇帝的事了。 但父皇还是把皇位传给了他!即使在邺宫中困顿一生,他还是没让任何人夺了大邺的国! 他性格孤僻怪异,却始终记得先父临死握着他的手,说要看护大邺,将大邺完完整整的交给了他! 父皇只是太可怜了,他什么也不敢说,什么也不敢做,只能被困在邺宫当中。 他已经忘了父皇长什么样子了,只记得一把白色的胡须,消瘦的脸,佝偻着身子,还有偶尔望向他时闪过的那一点慈祥的光。 只有这时候他才觉得父皇是护他的,他真的是父皇的儿子,是父皇心心念念的太子! 意识涣散间,程佑光眼前仿佛闪过一片白光,他看到青州河畔的草场,他和中之来求娶阿衡,阿衡骑一匹白马而来,容色动天下,却在他面前停下了马。 她勒紧缰绳,风将她的长发吹起,她的目光在他身上久久凝驻。 “程佑光,我看你也不甚聪慧,不过见你有几分颜色,我便嫁你了!” 父皇,谢谢你生得我一副好皮囊,我才能得阿衡如此至妻。 阿衡……中之……阿佑来了。 成片的血从殿中淌开,程佑光的手蓦然垂下。 永光二十一年,永光帝殇。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