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楚格脸色微红,这下讪讪说了实话:“女儿不愿留在京中。” 随着她年纪愈长,不论是皇玛嬷还是汗阿玛,亦或是她宫中的小宫女们,都开始悄悄议论她的婚事。从额娘从不担忧她要抚蒙的表现,她便已经猜测到自己应该会留在京中。 初时她也高兴过,不必去遥远荒凉的草原上受苦受累。宫中嫔妃彼此算计虽然可怕,但她出嫁后会有自己的公主府,自是不惧那些。 直到后来,她眼见诸位兄长陆续娶妻,嫂嫂们都出自勋贵世家,比那寻常的宗室女还要更尊贵些,到了皇子府中却仍然不能顺遂,不是忙于后宅事务,便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子。 从前那些只是停留在纸上的“女子就该安心后宅,侍奉公婆,相夫教子”变得极为刺眼。 她知道嫁去蒙古的宗室女子们过得不好,但有几个侥幸嫁在京中的,也全然没了从前的矜贵做派,似乎女子一旦出嫁,便如明珠蒙尘,价值全无。 即便她贵为公主,也照样如此。在后宫中,她可以凭借汗阿玛和额娘的宠爱随心所欲,但到了外头,她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,一个不慎,便会给额娘,四哥和十哥带来麻烦。 蒙古的距离遥远,于她而言却成了莫大的好处。汗阿玛一向是疼她的,即便嫁去蒙古,她也不必担忧自己的处境。 嫁在京中到底是好是坏,她逐渐有了自己的认知。 元栖只是摇摇头,宁楚格想到的这一切,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。 “你只说蒙古荒凉,可知道那儿荒凉到了何种程度?那儿一年四季气候寒冷,黄沙漫天,食物种类也异常稀少,你平日里连膳房送来的东西都挑挑拣拣,可知道那儿便是一盘青菜都难得一见?” 宁楚格却丝毫不惧似的,她认真道:“额娘说的这些,阿木尔都曾告诉过我。” “这么说来,你们两一早就打了这个注意?”元栖凉声道,“你难道不怕阿木尔别有用心!?毕竟能娶到一位固伦公主,他整个家族都将得到你汗阿玛的信赖和帮助。” 说到此处,宁楚格却是飞快瞥她一眼就低了头,小声道:“其实,是女儿先去招惹阿木尔的,他到如今也还不知道女儿的打算,只以为女儿是心悦他,前些时候十哥说,他祖母有意为他安排通房,被他给推拒了。” “你又如何得知他说得是真心话呢?”元栖忍不住道,“阿木尔名不见经传,但他的大哥策凌却得了你汗阿玛的重视,将来兴许要指一位公主给他,以作笼络,你要嫁阿木尔,你汗阿玛想必不会反对,但若是你嫁过去之后发现一切并非你所愿,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。” “三公主先前不也是你汗阿玛的掌上明珠,在蒙古生活得不如意,书信中都是悲切之语,你可曾见过你汗阿玛有半分不忍之心?” 元栖加重了语气道:“满蒙联姻并非儿戏,你可要考虑清楚了。” 这一番话说下来,宁楚格的脸色果然没有从前那么轻松了。 及至九月里,太后忽而起了兴致,要带着一众外藩的命妇到景山观景,外嫁的纯禧,荣宪和端静三位公主,还有刚刚成婚的恪靖公主也一同随行,除此之外,便是元栖和一众宫妃,还有年纪尚小没有婚配的小公主们。 元栖也终于见到了宁楚格挂在嘴上的阿木尔,在一众蒙古男子中,他倒是稍显瘦弱,斯文俊秀,更像是自幼在京城长大的。 倒也怪不得刚来京中时,他被七阿哥伴读认作内侍欺负了去。 见元栖目光遥遥望去,他倒也并不慌张,行了一礼,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来。 一旁的宁楚格也笑,搀着她的胳膊道:“如今您放心了吧?阿木尔论起拳脚功夫,连我的二分之一都不到,您还怕我被他欺负了去?” 元栖面上没表现出来,心底居然松了口气,虽说额驸不敢对公主动手,否则一个不敬的罪名下去,只怕身上的爵位也要丢了。但伤害人的方法从来不只有动手这一个法子,有得是又叫人憋屈又叫人说不出口的法子。 宁楚格自己有些拳脚功夫,脾性也不是那等任人欺负不敢还手的,就算受了什么委屈,当下也能报复回去。 退一万步来说,若受了委屈,碍于大义宁楚格做不了什么,但小夫妻私底下有些闺房情趣,以至于不慎伤了额驸,难道还有人敢置喙? 从景山下来,众人便到了瀛台,四面邻水,中央立起座座亭台楼阁,恰似海中仙岛,引来阵阵赞叹。 之间荣宪公主不知在太后跟前说了什么,太后便笑盈盈道:“南侧的两层楼阁名曰蓬莱,倒是观景品茶的好去处。” 这话又经了宫人翻译,传达给不懂蒙语的嫔妃们,太后发了话,自然没人反对。 这里的台阶虽然狭长,只容得下两人并行,但不算陡峭,故而众人三三两两说着话,便拾级而上了。m.DxSzxE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