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,”他本来想说不若便别查了,“不若从明年年初算作第一年,臣一定将账目核对明白。” 李成绮笑眯眯,“那便别查了。” 这突然起来的宽容都要把琯朗砸晕了,“不查了?”他很不可置信。 李成绮起身。 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他很不舒服,话已至此,他没必要再在吞星台浪费时间,“不查了。”随着他的动作,衣袍下摆划出一道凌厉的曲线,“直接裁撤。” 扑通一声响。 李成绮头也不回地往外走。 他走不了了。 因为琯朗拉着了他的衣袍下摆。 李成绮只觉得青筋直跳。 他现在非常悔恨,恨自己,恨自己当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直接把吞星台裁撤,为了这么个玩意花了朝廷那么多钱! “陛下,”琯朗嚎得鼻涕一把泪一把,“吞星台内里里外外一千余口,您裁撤了吞星台这一千多人衣食都没着落了,陛下,明日户部的大人们来了,臣一定好好配合,将经年账本全部取出,绝不遗漏一本。” 李成绮道:“放手。” 琯朗松开手。 他坐在地上,被雨水打湿的长发贴着脸,在烛光下宛如一匹白绸。 “陛下。”他忽然道。 琯朗突然开口,声音不复刚才那样此起彼伏,而是异常深沉宁静。 李成绮偏头看他。 琯朗道:“陛下,臣虽想陛下愈加重视吞星台,但绝不会为了陛下的重视在天象一事上撒谎,太微垣内确有异星,异星野心勃勃,意图犯上,请陛下定要小心。” 李成绮反问,“若是异星来势汹汹,孤不能挡,又当如何?” 琯朗看得这双肃冷如冰原的漆黑眼睛,他心知太微垣内的异象十有八九同谢明月有关,但诚如李成绮所说,不能抵挡,又待如何? 琯朗沉吟道:“不如,从之?” 李成绮闻言沉默片刻,心说孤到底在期待什么。 期待琯朗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? 他本要离开,忽地想起了什么,道:“国师清修之人,孤听闻国师多年容色未改,不知什么术法可得长生?” 琯朗一愣,但他马上就笑了起来,“心无欲求,自可长生。” 然而如李成绮这般人,怎能无欲无求呢? 若无欲求,他也不至于死的那般年轻。 先帝李昭身体孱弱,非是后来,而是天生。 彼时崔桃奚与李言隐成婚不过一载,初次有孕,因崔愬势大,朝中有人深恐若皇后生下嫡长子后,崔愬立幼子取而代之,故,买通宫人给皇后下毒,毒是慢毒,使人日渐虚弱,日久天长,足以令母子俱亡。 幸好下毒之事被发现得早,皇后中毒并未太深,然而这种药却已经侵入了她腹中胎儿的骨血内。 李成绮自出生后便虚弱久病,多少名医只是望之叹息,无济于事。 在李成绮登基后不久,亦有名医为他看诊,断言皇帝若想活过三十,决不可再费心劳神,醉心山水避世,或可延年。 琯朗所说,与当年那位名医所言并无差别。 李成绮点点头。 “戎地亦有求长生之法,”琯朗微微皱眉,似乎在仔细回忆,“臣看过一些书籍记载,很不以为然,以巫术借寿,或夺生人肉身,纵得一时圆满,终有一天反噬自身。” “戎地?”李成绮心中一动。 琯朗道:“是,观星台内有古书载录,臣今晚便令人寻出来,明日送往长乐宫。” 李成绮似是惊讶地看了眼琯朗。 琯朗赧然一笑,问道;“陛下,明日户部官员来查账,茶饭所耗……”他没说完,显然等待着李成绮自己意会。 观星台的钱,到底花到哪里去了? 况且琯朗倒的那玩意,也配说是茶? 李成绮深深吸了一口气,道:“孤从私库里出。” 琯朗笑容瞬间真挚了不少,亦步亦趋地跟在李成绮身后,“臣送陛下。” 暴雨来的快,去的亦快。 李成绮回宫时天已经放晴。 皇帝一身湿漉漉地回宫,将长乐宫众人都吓了一跳。 因为少年人身体很好,李成绮并不如何在意,先沐浴洗了周身冷气,又喝了碗姜汤驱寒便上床歇着去了。 李成绮看了一小会便觉得眼皮都沉得掀不开,干脆不勉强,合了书睡觉。 夜半,却是被烧醒的。 李成绮头疼欲裂,耳边嗡嗡作响,眼睛沉重,勉勉强强看得面前有一人影,却看不清容貌,他不高兴,用力晃了晃脑袋,却愈发头晕,胃里阵阵痉挛,他面前的人被他的动作惊了下,嘴唇开合,说了句话,然后李成绮就感觉两只手扶住他沉重的脑袋,不让他乱动。 李成绮耳朵内如同塞了棉花,尽力睁大眼睛去看他,“什么?”M.DXSZxEDu.cOm